蒙泽学堂的院子里那棵大榕树,不知不觉间,已经荣枯了五次,树干越发粗壮,枝叶也愈发繁茂,高高大大地立在那儿,像个沉稳的老者,默默地守护着这一方天地。
庄周、惠施、田需、曹商河监,这些当年的小娃娃们,如今都成了大小伙子了。他们唇边两腮,都长出了稀疏的“绒毛毛”,透着一股青涩又朝气的劲儿,脸上带着少年长成的自豪与懵懂。
五月十五晚上,天空像一块深邃的蓝色绸缎,一轮明月如同大金盘般高挂其中,银白的光辉洒向大地,把那绿意盎然的原野照得亮堂堂的,仿佛给大地铺上了一层梦幻的银纱。
蒙泽学堂的院子里,大漆树下摆放着一张条案。条案上满满当当地摆着月饼、奈李、菜蔬……今晚,是个特别的日子,黄阳老师要回洛阳了,师生们聚在这里话别,学生们也要离开这熟悉的学校了。大人们特意举办了这场酒宴,为的是感谢黄阳老师这五年来的辛勤付出。
曹商的父亲曹醛,一脸恭敬地微微弯着身子,给黄阳老师倒上酒,声音带着诚挚的感激:“黄先生,这五年,您不辞劳苦,手把书本教导孩子们,真是诲人不倦呐!”
惠施的父亲惠系,今晚没穿官服,但从他那倒立的菱角样上翘的胡须,还是能隐隐看出他官员的身份的。只见他仰着头,端起酒杯,先捋了捋胡须,神情庄重地说道:“师傅如父啊,黄先生这几年含辛茹苦,把他们几个当初懵懂无知的小顽童,培养成如今学业有成的儒生。这份师德之恩,就像沧海一样深不见底,似泰山那般高耸入云呐!我们对黄老师的感激之情,真是无法用言语完全表达出来。来,大家一起敬黄老师一杯!”
黄阳老师微微一笑,带着些温和的语气说道:“本来呢,我这身体不太适宜饮酒,不过今天这么个特别的日子,我就破例喝一点吧。”说完,他端起酒杯,喝了半爵酒,原本就有些发黄的脸,此刻更添了几分红晕。
河监的父亲、曹醛、田需的父亲田泰,都纷纷先后给黄老师敬酒。黄阳老师放下酒杯,又端起茶杯,真诚地说道:“培养学生,本来就是为师的责任,没啥值得一提的。来,我实在不能多喝酒,就以茶当酒,回敬大家一杯,大家请!”
“请!”众人纷纷端起酒爵,回敬黄阳老师。
酒过三巡,黄阳老师一脸关切地问道:“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学生们的前程,各位都安排得怎么样了?”
惠系先开口:“孩子们都长大了,是该好好考虑他们的前程了。我在宋国做官,出于一些考量,不宜让惠施也在宋国当差。我已经在魏国托了关系,想让惠施和田需去魏国。”
田泰赶忙接话:“妹夫费心了,所需的经费我一并拿出,可不能让你一人操劳。”
曹醛笑着说道:“我打算让曹商去宋国商丘当差,不过这事儿还得靠惠系兄多多帮忙,玉成此事啊。”
“此事我早有安排。“惠系转头看向河监的父亲,问道,“河监这边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河大人尽可开口,我定效尽犬马之劳。”
河监的父亲,一身官派模样,他先是拱手行礼,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本是东周王贵族,去年,河监被东周王封为侯爵。我和梁惠王有亲戚关系,今年魏国工部下了任命状,让河监管理河务与漆园,所以这事儿就不劳惠大人操心了。”
黄阳老师听了众人的安排,心里稍感欣慰。可想起了庄周,心中便有些沉闷,怎么没人说起对他的安排呢?黄阳老师试探着问道:“庄周这孩子聪明多才,田大人打算如何安置他呀?”
田泰听到这话,微微皱起眉头,若有所思起来:“这孩子脾气倔得很……”关于庄周前程的事情,最近田泰心里犯了难。从之前的两件事儿上,他就看出了庄周骨子里的那股固执劲儿。他女儿田珞和庄周早有婚约,可现在又有了新情况。曹醛传来消息,惠施偏偏看上了田珞,通过曹醛来提亲了。田泰夫妻二人心里还念着庄顺对田家的恩德,庄顺为了田家可是丢了性命,而且田庄两家的婚约在田集那是尽人皆知。要是真的毁约,田泰觉得在情分上实在说不过去。可要是不毁约吧,庄周那脾气实在太倔。再说了,庄家和惠家相比,那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的。若田惠两家结为婚姻,那可就是亲上加亲,女儿以后肯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婚姻的事儿,直接影响着对庄周的态度啊。要是维持婚约,庄周又没了父亲,那他田泰就得像对待田需一样,花大把的银子托人,尽量给庄周谋个好前程。要是不维持婚约,田泰觉得,看在庄顺的份上,自己也有责任管庄家一家人的吃喝,帮他们解决些生活上的困难。或者让庄周到惠系的县衙当个差役,这样自己也算有良心,对庄家也算尽了心了,没必要非得花大价钱为庄周谋取远大前程。 正因为田泰心里这些纠结的想法,一时之间实在很难给出个明确的表态。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气声就像一阵风,吹进了幽深的洞穴,打着旋儿,慢慢消失在寂静的夜里。
惠系轻轻捋了捋上翘的菱角样胡须,小声说道:“咱都是自家人,安排孩子的前途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定下来的事儿。就算有人举荐,那也得花不少银子疏通关系。庄周这孩子确实聪明肯学,以后肯定有出息。依我看呐,不如先把他的婚事确定下来,再考虑前程的事儿,这样能防止节外生枝。”
曹醛听了,眼睛微微一闪,赞同地看看惠系,道:“嗯,这样确实比较稳妥。晚两年再做打算,让庄周吃些苦,说不定对他也是件好事呢。”
黄阳老师听着众人的讨论,无奈地叹口气,道:“如今这东周王室啊,虽说名义上还是天下共主,可实际上控制的土地,还没有诸侯国的一个郡大。我要是把庄周推荐到洛阳去,说不定反而会影响他的仕途发展。罢了,你们看着安排吧。”说着,黄阳老师又看向惠系,“叫他们几个孩子过来吧,咱一起说说话,也算是给他们一些临行前的嘱托。”
惠系点点头。曹醛起身去叫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