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琼华楼的檀香混着蟹粉狮子头的鲜香在\"醉月轩\"中萦绕。
孙浩辰将青瓷酒盏斟满陈年花雕,望着秦朗,忽然轻笑出声:\"秦兄可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京城翠云楼?那时你攥着半阙残诗,非要卖给我。\"
秦朗夹着文思豆腐的手顿了顿,烛火映得他眼角泛起笑意:\"怎么不记得?你那时穿得像个纨绔,却盯着花魁沈如烟的画屏发呆。我不过顺口念了句'方尽,方尽,却向江湖再问。',你就要买我那首词。\"
\"那首词可救了我的急!\"
孙浩辰放下酒壶,眼中泛起追忆的光,\"老鸨说见沈姑娘要呈诗稿,我抓耳挠腮憋不出半个字,要不是你那首词,哪能进得了那间听雪阁?\"
\"听说沈姑娘如今和秦兄修成正果,下次见面,我可得恭恭敬敬叫声嫂子?\"
秦朗仰头大笑,酒液在杯中晃出晶莹的弧度:\"缘分就是这般奇妙。若不是你那日在翠云楼当冤大头,我又怎会结识如烟?说起来,你才是我们的大媒人!\"
\"这杯,敬你!\"
酒过三巡,孙浩辰摩挲着杯沿,说起这段时间的游历:\"上月在青州,我遇见个西洋商人,非要和我比试猜灯谜。他出'日落香残,免去凡心一点',我当场对了'炉熄火尽,务把意马牢拴'——你猜怎么着?那商人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硬是拉着我喝了三天三夜的葡萄酒。\"
秦朗听得兴起,筷子敲着碗沿笑道:\"这倒有趣!说起趣事,国子监里也不少。上个月新来的助教讲《论语》,有个学生打瞌睡说梦话,正巧夫子问'学而不思则罔'下句,他迷迷糊糊接了句'罔极寺里吃斋饭',惹得满堂哄笑。\"
\"还有在青州那次,\"
孙浩辰拍案道,\"我去绸缎庄验货,掌柜非要拉我听评弹。结果说书先生讲到秦兄的《三国演义》,把'既生瑜何生亮'说成'既生鱼何生姜',台下有个老饕拍桌子喊好,说这样炖鱼才入味!\"
阿福站在屏风后憋笑憋得直抖,赵虎绷着的脸也有了裂纹。
秦朗笑得呛住,忙用帕子擦嘴:\"你这一路上遇见的怪人,比国子监的藏书还多!\"
孙浩辰将青瓷酒盏重重一搁,溅起的竹叶青在檀木桌上洇出暗痕:“秦兄,小弟,这趟离开京城,可是把我闷坏了!外面的人都无趣的很,哪有和你喝酒痛快?”
秦朗笑着替孙浩辰斟酒,:“没有孙兄的日子我也无趣的很啊,酒逢知己千杯少,少了孙兄这个知己在,喝酒都没知味了。”
孙浩辰拍着大腿大笑,震得墙上悬挂的字画微微晃动:“好一句‘酒逢知己千杯少’,来,秦兄,小弟敬你一杯。”
“说起来,这次学院大比,秦兄可有把握?小弟到时候去给秦兄加油助威。”
秦朗摩挲着杯沿,望着窗外河面上缓缓驶过的画舫:“尽力便是。前些日子在江州书肆,倒淘到本失传的《齐民要术》残卷,里头讲的农桑之法,倒是有趣。”他说着从袖中掏出半卷泛黄的书页,烛光映得字迹忽明忽暗。
孙浩辰凑过去细看,指尖不小心蹭到墨迹:“这字写得倒像是前朝字体!秦兄可知道,城南新开了家金石铺子,里头藏着不少古器拓本。改日定要拉你去瞧瞧。”
忽然想起什么,孙浩辰猛地坐直身子:“对了!上个月我在醉仙楼,听一位云游僧人讲了桩趣事。”
“哦?”秦朗将书卷收好,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酒液入口清冽,带着江南特有的糯米香。
“说是青州灵台寺的小沙弥,误把藏经阁的灯油当成香油,结果点出的烛火竟有七彩光晕!”
孙浩辰说得眉飞色舞,“方丈连夜派人去查,才发现那灯油是西域进贡的奇物,遇火生彩,价值连城!”
秦朗听得忍俊不禁:“怕是那小沙弥要被罚抄百遍《金刚经》了。”
随后叹道:“说起来,离开京城有些日子了,也不知道家中父母是否安好。”
孙浩辰伸手拍了拍秦朗肩膀:“等大比结束,我陪你一道回去!正好我也想念京城的美酒。”
他转头招呼小二添酒,瞥见楼下街道上,几个醉汉正勾肩搭背地唱着俚俗小调。
“对了,秦兄可知近日流行的新词牌?”孙浩辰压低声音,“平康坊的歌姬们都在唱《雨霖铃》,那调子婉转得,听得人骨头都酥了!”
孙浩辰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样地哼唱起来,逗得邻座客人纷纷侧目。
秦朗笑着摇头,正要开口,却见孙浩辰突然压低声音:“说正经的,等大比完,咱们去大明寺上香如何?听说那里的签文极灵验。上次我求了支姻缘签……”他脸上浮起红晕,欲言又止。
“莫不是哪家姑娘?”秦朗打趣道。
孙浩辰摆摆手,耳尖泛红:“休要打趣!时候也不早了,秦兄可还有安排?”
秦朗正要摇头,孙浩辰已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襟:“既然无事,走!我知道个好去处。”
孙浩辰付了酒钱,拉着秦朗沿着青石板路往江边走去。
扬州城的夜色温柔,月光洒在运河上,碎成粼粼波光。孙浩辰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哪家酒楼的新菜,哪家画舫的歌姬,秦朗含笑听着,心里却想着三日后大比的事情。
走了一段距离,秦朗望着孙浩辰大步流星的背影,疾走两步追上去:\"孙兄,这是要往何处去?\"
孙浩辰回头狡黠一笑:\"秦兄莫急。扬州城最妙之处,可不只琼华楼的酒菜。\"
他伸手揽住秦朗肩膀,压低声音道,\"西市柳巷新开了家画阁,姑娘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琵琶弹得更是一绝。\"
秦朗脚步微顿,孙浩辰见状,笑着推他一把:\"放心!那里清净得很,绝无喧闹。你我就当听曲儿放松,三日后大比也能文思泉涌不是?\"
转过街角,一排排的灯笼已遥遥可见。孙浩辰快走几步,回头催促:“秦兄快些!再晚可就没好位置了!”
秦朗应了一声,加快脚步。今夜的月色,倒真适合与好友把酒言欢,暂忘明日的烦忧。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交错重叠,恍惚又回到了京城相识的那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