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汉阳闸口泛着潮湿的铁锈味,王桂芳蹲在观测站的水泥台阶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键盘测试仪边缘的“2049”标签。标签被雨水浸得发皱,墨迹晕开,像一团未解开的密码。远处,最后一辆装载“农业技术推广设备”的卡车正驶离闸口,轮胎碾过积水坑,溅起的泥点扑在木箱侧面的“cx-1997”编号上。
她想起三天前那个叫丹尼尔的硅谷律师——他临走时塞给劳动局人员一份文件,袖口蹭到的便签纸碎屑和她抽屉里那张印着“ping 2049”的指令条一模一样。
“芳姐!”电子市场的小学徒气喘吁吁跑来,手里举着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盒,“闸口防汛办刚送来的,说是……说是你的‘毕业考题’。”
武汉东湖实验室的玻璃窗上凝着一层薄雾。雷宜雨用袖口擦开一块清晰区域,窗外是夜校学员们在空地上分组组装电路板的背影。他们脚下堆着诺基亚旧手机键盘的残骸,焊锡丝像银色的蛛网缠在指间。
助理递来一份传真,亚马逊的LoGo下方印着贝索斯潦草的签名。“他们同意用西雅图物流中心的数据库交换长江水位历史记录,”助理低声说,“但要求附加一条:所有数据必须通过联发科的芯片加密。”
雷宜雨把传真折成纸飞机,轻轻一掷。纸飞机滑过实验室的灯光,撞在墙面的中国地图上,机翼恰好戳中长江流域的某个坐标。
“告诉深圳的老徐,”他突然开口,“明天中午之前,我要看到那批‘气象监测仪’的退火曲线报告——用台积电的标准。”
王桂芳撬开铁盒。盒子里没有试卷,只有十二块未封装的芯片裸片、一把镊子、一瓶导电胶,和一张手绘的汉正街地图。地图背面写着一行字:“用这些拼出能测汉江水位的东西。今晚八点,带到光谷夜市西头。”
她怔了怔。汉江和长江的水文数据算法完全不同,而手里的芯片甚至没有引脚。小学徒凑过来惊呼:“这不会是联发科流出来的废片吧?我叔说台积电的人上周在华强北搜了一整天这种——”
“闭嘴。”王桂芳突然把铁盒扣上。她想起昨天路过五金店时,周瘸子的学徒正把98年的防汛沙袋堆进三轮车。那些沙袋的缝线处,隐约露出和芯片裸片同样材质的金属光泽。
光谷夜市的霓虹灯在雨后的水洼里碎成彩色的玻璃。陈星蹲在“老陈家电脑维修”的招牌下,面前摊着从报废主机拆下的十二根内存条。堂叔老陈的骂声从里屋传来:“又摆弄这些垃圾!隔壁摊的Vcd机修完了吗?”
“马上好!”陈星头也不抬地把内存条插进面包板。三天前雷宜雨教他的矩阵排列法在脑海里闪回——当时那人用钢笔在武钢质检报告背面画了个古怪的拓扑图,说:“把时序信号当成汛期的水位波动来调。”
夜市东头突然传来骚动。一个穿藏青西装的男人被摊贩们围住,他手里举着块电路板,板子上焊着王桂芳无比熟悉的键盘测试仪元件。“今晚的毕业考,”男人声音不大,却让整条街安静下来,“谁能用我手里的板子测出汉江流速,我就送他去深圳学芯片设计。”
王桂芳攥紧了铁盒。她认出那人是三天前在电子市场给她纸条的“青西装”。
雷宜雨站在海鲜大排档的塑料凳上,俯瞰夜市西头攒动的人头。刘强东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手里捏着一把齿纹古怪的钥匙。“海淀仓库清完了,”刘强东低声说,“但你让我找的98年防汛物资清单有问题——部分编号对应的是今年联发科运往华强北的货。”
“正常。”雷宜雨接过钥匙,“97年香港移交的那批‘防汛设备’里混进了摩托罗拉的通讯模块,周瘸子用它们做了第一代山寨机。”
他忽然指向夜市中央。王桂芳正把铁盒里的芯片裸片铺在油毡布上,用镊子蘸导电胶拼出汉江流域的等高线。陈星挤到她身旁,将内存条矩阵接上她的电路。
“赌吗?”雷宜雨摸出一枚硬币,“那姑娘会用汉正街地图当绝缘层。”
硬币弹起的瞬间,王桂芳果然撕开地图,把纸张压在了芯片组下方。
凌晨两点,汉江的潮气漫进夜市。青西装男人弯腰检视王桂芳和陈星的作品:一块巴掌大的电路板,十二枚芯片裸片通过导电胶形成闭环,汉正街地图上的墨迹成了天然的电阻标识。
“测流速要用多普勒效应,”男人突然说,“你们为什么用键盘测试仪的元件?”
“因为汉江的泥沙含量是长江的1.7倍。”王桂芳声音发哑,“键盘轴体的金属触点……比超声波传感器更抗腐蚀。”她按下开关,电路板上的焊点依次亮起,拼出“29.3”的数字——正是三小时前汉江闸口的水位。
青西装笑了。他摘下胸口的钢笔递给王桂芳:“明天早上八点,带着这个去劳动局。有人会教你写‘ping 2049’的完整代码。”
雷宜雨在人群外转身离开。刘强东追上来问:“那钢笔是?”
“97年防汛指挥部发的纪念品,”雷宜雨踩灭烟头,“笔帽里藏着摩托罗拉基带芯片的频段图。”
最后一盏霓虹灯熄灭时,王桂芳发现钢笔笔夹上刻着一行小字:cx-20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