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江大堤上,寒风裹挟着潮湿的泥沙味,刮得人脸颊生疼。
雷宜雨站在新浇筑的防汛墙前,指尖摩挲着铜牌边缘的凹槽。铜牌表面锃亮,刻着“1991年雷氏承建”七个正楷大字,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雷哥,这玩意儿真能藏东西?”大建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凑近铜牌敲了敲,声音沉闷,听不出半点异样。
“不是藏东西。”雷宜雨从兜里摸出一枚钢钉,轻轻抵在铜牌右下角,手腕一拧——
“咔。”
铜牌背面弹开一道细缝,露出内里中空的夹层。
大建瞪圆了眼,伸手就要去掏,却被雷宜雨一把按住。
“别急。”他眯了眯眼,目光扫向堤坝下方——几个穿蓝制服的防汛办工作人员正拿着皮尺测量墙基厚度,时不时抬头往这边张望。
“先让他们验完。”
大建撇撇嘴,低声嘟囔:“验个屁!这墙比他们办公室的承重梁还结实……”
雷宜雨没接话,只是从怀里摸出一张泛黄的《汉江防汛工程验收单》,红笔在“抗压强度达标”一栏重重画了个圈。
远处,防汛办的秃顶科长踩着泥泞走过来,手里捏着份文件,脸上堆着假笑:“雷老板,这墙我们看了,质量确实不错,就是……”
他搓了搓手指,意有所指。
雷宜雨笑了笑,从痰盂底抽出一张盖着街道办公章的《防汛工程补贴申请表》,金额栏空着,只填了“以实物抵付”四个字。
秃顶科长眼角抽了抽,干笑两声:“雷老板,这不合规矩啊……”
“规矩?”雷宜雨抬脚踢了踢防汛墙基,一块松动的砖缝里“啪嗒”掉出半截生锈的钢筋,“李科长,您要是不急,咱们再验验别的?”
秃顶科长脸色一变,赶紧摆手:“不用不用!雷老板的工程,我们放心!”
他匆匆在验收单上签了字,带着人灰溜溜走了。
大建“呸”了一声:“狗日的,还想卡油水!”
雷宜雨没理会,从铜牌夹层里抽出一沓油纸包,展开——
《长江实业股权凭证》,编号0001至1000,每张右下角都盖着雷氏钢印。
大建倒吸一口凉气:“雷哥,这……这要是被人发现了……”
“发现不了。”雷宜雨将股权凭证重新塞回铜牌,指尖在夹层边缘一抹,铜牌严丝合缝地闭合,看不出半点痕迹。
“就算有人撬开,也只会看到这个。”
他从痰盂里倒出一张《1992年汉正街商铺租赁意向书》,上面密密麻麻签满了商户的名字,最后一页附带着街道办的批文。
大建挠挠头:“雷哥,你这是……”
“防汛墙是公家的,但墙里的东西,是我们的。”
雷宜雨拍了拍铜牌,声音低沉。
“十年后,这块铜牌,会比黄金还值钱。”
三天后,汉正街23号仓库
彩凤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了一上午,账本最新一页的“固定资产”栏终于填上了数字——
“防汛墙工程:承建费28.7万,抵税12万,实际支出16.7万。”
她咬着钢笔帽,抬头看向正在清点麻袋的雷宜雨:“雷哥,咱们这次是不是亏了?防汛办那群王八蛋一分钱没给,就给了张破批文……”
雷宜雨没抬头,手里掂量着一块从武钢废料场捡来的钢渣,淡淡道:“批文比钱值钱。”
他弯腰从痰盂底抽出一张《1992年武汉市基建规划草案》,红笔圈出了“汉江沿岸商业带开发”几个字。
“明年,防汛墙外的滩涂地,全是商铺。”
彩凤眼睛一亮:“那咱们岂不是……”
“先别急。”雷宜雨打断她,从麻袋里倒出一堆锈迹斑斑的自行车链条,“大建,去把老吴叫来。”
十分钟后,修车匠老吴蹲在仓库角落,拿着锉刀小心翼翼地打磨链条齿槽。
“雷老板,这活儿精细,得加钱。”
雷宜雨笑了笑,从铜牌夹层里抽出一张股权凭证,推到老吴面前:“用这个抵,行不行?”
老吴眯着老花眼瞅了半天,突然手一抖:“这……这是……”
“长江实业原始股,一张顶你修三年车。”
老吴咽了口唾沫,颤巍巍地接过凭证,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兜,咧嘴笑了:“雷老板,您说咋整就咋整!”
一个月后,汉江防汛墙竣工典礼
市领导握着雷宜雨的手,面对记者镜头笑容满面:“雷氏商行为我市防汛工程作出突出贡献,值得表彰!”
闪光灯“咔嚓咔嚓”亮成一片,雷宜雨面带微笑,目光却落在防汛墙角落的那块铜牌上——
铜牌下方,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细缝里,塞着一张油纸,纸上用钢笔画着未来十年的商业版图:
1992,证券;1994,钢铁;1996,航运;1998,电子;2000,互联网……
而此刻,铜牌表面反射的阳光,恰好照在雷宜雨的眼底,映出一丝冷冽的笑意。铜牌背面刻“1990.1.1-2035”。
“雷老板,看什么呢?”记者凑过来问。
雷宜雨收回目光,淡淡道:“看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