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正街的深夜被一阵急促的狗吠声撕裂。
雷宜雨蹲在江滩边的芦苇荡里,捻着一截湿漉漉的电缆,铜丝断面泛着新鲜的金属光泽,像是被人用钳子硬生生剪断的。江风裹着柴油味扑面而来,远处航标灯忽明忽暗,红光在水面上拖出一条诡异的血线。
“雷哥,这灯不对劲。”
大建压低声音,手里的扳手敲了敲锈蚀的灯柱,
“昨晚还亮着,今儿就灭了——周瘸子的人刚过去,船都没停,直接往江心开。”
彩凤的算盘珠子“啪嗒”卡在梁上,账本最新一页的“货损”栏画着刺眼的红圈。她咬着钢笔帽抬头:“这月第三批货了,全是走水路丢的,连个水花都没见着。”
雷宜雨没吭声,弯腰从痰盂底抽出一张泡烂的《长江航道局检修记录》,红笔圈出了“7月15日,航标灯例行维护”的字样。他眯了眯眼,目光扫向江心——那艘挂着“航道巡查”旗的驳船,吃水线深得不像空船。
“不是劫货。”他突然开口,痰盂“铛”地倒扣在泥滩上,滚出半块带磁铁的电路板,“是换货。”
武汉港务局的仓库里堆满 confiscated的走私品,霉变的茶叶和发潮的香烟混着檀木箱的沉香,呛得人直咳嗽。海关缉私科的李队长踢了踢脚边的红木太师椅,椅背上“周记木行”的火烙印还冒着新鲜的松香味。
“雷老板,你这情报准不准?”李队长掀开一箱“五金配件”,里头整齐码着东欧产的黑市轴承,“咱们蹲了三天,就逮着些破烂?”
雷宜雨没接话,从痰盂里倒出一张被机油浸透的《航标灯维护日程表》,7月15日那栏被人用钢笔添了行小字——“信号频率调至125.5mhz”。
“李科,您听过摩尔斯灯语没?”他忽然笑了,指尖在桌面上敲出一串节奏,哒-哒哒-哒——短、长、短,像极了航标灯闪烁的规律。
李队长眉头一皱,突然抓起手电筒照向仓库角落的檀木屏风。紫光扫过雕花缝隙,木纹里竟浮现出荧光粉勾画的长江航道图,十几个红点精确标记着暗礁位置——全是周瘸子“丢货”的坐标。
汉正街23号仓库的后院支起三口大铁锅。
哑巴张正往沸腾的桐油里扔晒干的萤石,青白色的粉末在油面上炸开细密的泡泡。苏晚晴戴着防毒面具,用镊子从航标灯残骸里夹出半片晶振,武大实验室的示波器上立刻跳出一串加密波形。
“125.5兆赫,超短波频段。”她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密密麻麻的频谱图,“周瘸子把走私船的电台调成和航标灯同频,货船经过时,灯闪三下就是安全,常亮就是有巡查——根本不用靠岸接头。”
大建抡起消防斧劈开檀木箱的夹层,碎木屑里哗啦啦掉出几十张船运提单,每张都印着“武汉港务局特许通行”的假章。
“难怪抓不着!”他狠狠啐了一口,“这孙子拿公家的灯当信号塔使!”
雷宜雨蹲在防汛墙边,新刻的砖缝里渗出荧光的桐油。他摸出半张被江水泡烂的《长江潮汐表》,7月15日的满月被红笔圈了出来——那晚的涨潮水位,正好能淹没航标灯柱上的接线盒。
“李科,今晚还去蹲点吗?”他弹了弹痰盂,一枚带磁铁的螺丝钉“叮”地扎进潮汐表。
暴雨夜的江面漆黑如墨,缉私艇的探照灯扫过21号航标时,灯柱突然爆出刺眼的蓝光。
“动手!”李队长的吼声混着柴油机的轰鸣,三艘快艇箭一般射向江心的驳船。甲板上的周瘸子刚举起信号枪,探照灯却突然熄灭,只剩航标灯诡异地闪着三长两短——那是雷宜雨用武大实验室的干扰器伪造的“安全信号”。
混乱中,大建带人撬开了货舱底层的暗格,成箱的瑞士机芯和东欧机床零件在防水布下泛着冷光。最里头那摞檀木家具的雕花缝隙里,还藏着半张没烧完的航道图——荧光笔标记的13号暗礁旁,有人用钢笔补了行小字:“汛期水深7米,可沉集装箱”。
“雷哥,这玩意儿咋处理?”大建踢了踢雕龙画凤的八仙桌。
“改造成交易所的VIp席位。”雷宜雨抡起锤子砸向桌角,紫檀木裂开的瞬间,藏在榫卯里的微型发报机“啪嗒”掉进痰盂,“就摆在咱们证券大厅正中央——让周瘸子的人天天看着,什么叫‘灯下黑’。”
防汛墙新砌的砖缝里,雷宜雨藏了半截航标灯残骸。
玻璃碎片上的荧光涂料在月光下幽幽发亮,像极了周瘸子那艘沉船最后的信号——三短一长,是国际摩尔斯电码里的“V”,也是“Victory”的开头字母。
可惜,胜利从来不属于见不得光的人。
汉正街23号仓库的钨丝灯在雨夜中忽明忽暗,雷宜雨盯着痰盂里泡烂的航标灯电路板,指尖捻起一片泛着荧光的玻璃碎片。苏晚晴的示波器还在“滴答”跳动,屏幕上那串加密波形像一条吐信的蛇。
“周瘸子的走私网断了,但他的‘灯语’可不止这一套。”大建踹了脚堆在墙角的檀木家具,榫卯里藏着的微型发报机已被拆解成一堆零件,“这孙子在长江上埋了至少七个信号点,咱们才端掉一个。”
彩凤的算盘突然停住,她抓起一张被机油浸透的《长江水文记录》:“雷哥,周瘸子最后那批货沉在13号暗礁——那儿的水深汛期能到7米,但枯水期只剩3米。要是赶在明年开春前打捞……”
雷宜雨没回答,转身从防汛沙袋堆里抽出一个麻袋,钢渣“哗啦”倾泻在地。他抓起一把掺着锰钢颗粒的渣粉,突然冷笑:“周瘸子想用锈蚀的钢渣坑部队,可他知道武钢的炉渣里还藏着什么吗?”
三天后,长江枯水期的浅滩上,雷宜雨带着哑巴张和两名退伍潜水员蹲在13号暗礁旁。
“就这儿。”大建指着水文图上用红笔圈出的坐标,“去年七月,周瘸子在这儿沉了三个集装箱,装的全是东欧机床的精密齿轮。”
潜水员下水不过十分钟便浮上来,手里攥着一截锈红的铁链:“雷哥,箱体早锈穿了,但里头有东西不对劲!”——链子末端缠着一块巴掌大的金属片,表面布满蜂窝状的蚀孔,却仍能看清刻着的俄文编号。
苏晚晴用镊子夹起金属片,武大实验室的x光机扫描后,屏幕上浮现出内部结构——蜂窝孔洞中嵌着细如发丝的铅条,排列规律得像某种密码。
“这不是普通废铁。”她声音发紧,“这是苏联潜艇声呐仪的屏蔽罩,含稀土合金……周瘸子走私的‘机床’恐怕是军工废料!”
雷宜雨猛地抓起痰盂,倒出半张被江水泡烂的《武钢废料处理单》,红笔圈出的“1989年11月”字样旁,有人用钢笔补了行小字:“7号高炉渣,钒钛含量异常”。
“难怪他急着毁掉航标灯。”雷宜雨眯起眼,“这堆‘废钢渣’够造三个死刑犯。”
军区后勤部的老赵捏着金属片,指尖发抖:“雷老板,你知道私藏军工废料的罪名吗?”
仓库角落里,二十个防汛沙袋被拆开,钢渣铺成一片。雷宜雨抓起一把渣粉撒向磁铁,黑砂中立刻分离出星星点点的银屑——那是钒钛合金的碎末。
“武钢7号高炉的炉渣,钒钛含量超标三倍。”他踢了踢痰盂,滚出一本泛黄的《苏联冶金手册》,翻到折角页,“1958年,老毛子在乌拉尔山用同样配方造过潜艇装甲。”
老赵的瞳孔骤缩。
“周瘸子以为这是废料,但苏联人撤退时没销毁干净。”雷宜雨抓起一块锈蚀的钢渣,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的沙袋里掺了这玩意儿——您刚才说,锈蚀会降低强度?”
他突然抡起钢渣砸向仓库铁门,“轰”的一声,门板凹坑里嵌着密密麻麻的金属颗粒,像被霰弹枪轰过。
老赵的钢笔“啪嗒”掉在地上。
汉正街的深夜,雷宜雨蹲在防汛墙边,新砌的砖缝里塞着半块航标灯残骸。大建急匆匆跑来:“雷哥,周瘸子的余党在码头集结,说要抢回沉船货!”
“让他们抢。”雷宜雨冷笑,从痰盂底抽出一张《军区训练计划表》,红笔圈出“1月15日实弹演习”的日期,“明天开始,13号暗礁划入军事禁区。”
远处传来货轮的汽笛声,江面浮标灯突然诡异地闪了三下——那是周瘸子旧部的接头信号。雷宜雨摸出武大实验室的干扰器,按下开关,浮标灯立刻爆出刺眼的白光,将江岸照得雪亮。
“告诉老赵。”他碾碎手中的钢渣,金属粉末在月光下像一场黑色的雪,“我的沙袋不仅能挡子弹——还能给部队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