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来看,区区一万石粮食,对比崔家的庞大体量来说,九牛之一毛都算不上。
但傻子都知道,如果李世民一直在草原上,再加上李承乾隐隐透露的,未来三五年内就要对吐蕃动手。
哪怕这两个国家都不适合产粮,但终究地盘有那么大,粮食绝对不少。
这要是全拿回来冲击国内,他们崔家的粮食只怕是真要全烂掉了。
因此,催仁师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
“崔爱卿,有何不可啊?”李承乾整暇以待的反问。
崔仁师刚刚跳出来反对,都没有想好反对的理由,就是因为利益被碰到了,还是关系到根子里的利益,所以他迫不及待跳出来了。
不过,他也不是蠢货。
跳出来后,思维极速运转之下,还是被他找到了借口。
崔仁师义正言辞道:“陛下,早在战国时期,李悝在魏国推行变法,提出平粜法以调控粮价。
东汉班固在《汉书·食货志》中又明确指出:籴甚贵伤民,甚贱伤农。
民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
贾谊也在《论积贮疏》中主张:夫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
《管子·轻重甲》同样提出:谷贱则以币予食!
自古……总之,诸位先贤的思想无不表明,粮价过低并不是一定是好事。”
好个崔仁师,哪怕李承乾是临时提出来的,他也能疾速引经据典。
世家大族的人,还真是不可小看。
至少他们的知识储备,是一个比一个多。
看过的杂书,不知道有多少。
也可能是崔家资本就在于这方面,所以格外关注这方面的思想和书籍。
李承乾听完,却不以为然道:“崔爱卿说的,总结起来似乎就四个字——谷贱伤农?”
“陛下英明!”
崔仁师满脸憋屈,偏偏还是只能恭维。
他心里暗暗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这四个字呢?口水都差点说干了!”
“嗯……既然有诸多先贤提出,那肯定是有道理的!”
崔仁师板着脸,静静等着李承乾的下文。
“不知道崔爱卿,日常所食多寡?
朕的意思是,去掉宴会等,就日常的吃喝,介意告诉朕吗?”李承乾悠闲悠哉的问。
“臣……一般所食一碗汤饼,配点菹齑(咸菜),并无过多奢靡!”崔仁师一板一眼的回应。
“诶……朕并没有说崔爱卿奢靡。
更何况,你崔家有的是粮,吃不完也是浪费。
只是,崔爱卿啊!
可知我大唐百姓,日常所食何物?”李承乾反问。
“这……野菜拌粥?”崔仁师有些迟疑道。
“对,也不对!”
李承乾点点头,又摇摇头,继续说道:“你说的这些,已经是丰收之年的待遇,遇到重大的节日,或许还可以吃得更好一点!
灾年都不说,就一般年景,有时候因为欠收的原因,就这野菜拌粥,都可能会吃不上!
你跟朕讲谷贱伤农,先问问大唐百姓吃的是什么。
他们难道不想跟你一样,一顿来一大碗汤饼吗?
他们难道就喜欢喝野菜拌粥吗?
那还不是因为,各种谷物太稀少,必须得用野菜充饥吗?
要跟朕讲谷贱伤农,等到百姓们人人都能日食两碗汤饼,那个时候你再跟朕讲,朕就信了!”
崔仁师激动反驳道:“陛下,您对全天下百姓的仁义,百官都看得见。
但,您说要让全天下百姓每日吃上两大碗汤饼,这只是一句空话罢了!
细数历代以来,哪怕再怎么伟大的先贤,都根本做不到其万一。”
“谁说这是一句空话?
朕之前召集十五位民间大才,全都是关于粮食作物的。
他们在朕的支持下,正在全力学习,往后研究各种粮食的增产。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人要的是敢想敢做。
只要敢想敢做,迟早会获得成功。
从上古时代先民找到五谷,脱离了打猎为生,到目前的大唐时代。
你们谁敢说,粮食没有增产?
既然粮食增产了,那就有继续增产下去的可能性。
朕告诉你们,真正要让谷贱伤农成为事实,朕有生之年都不一定能做到!
在朕看来,要想成就谷贱伤农这个词,只有粮食多到百姓不愿意种地,就连家里的犬都能吃上肉骨头,才有那个可能性。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朕情愿看到谷贱伤农!
朕绝不能让谷贱伤农这四个字,被用来为尔等谋福利。
朕给你们机会,家里有粮食的赶紧卖了。
也可以等互市之城修好之后,拿去卖给吐蕃。
朕不强迫你们,但也请你们记住。
朕要看到的是,大唐人人吃得起大碗汤饼,甚至人人吃得起白米干饭,没有一点水的那种。
更进一步,朕希望在有生之年,超越历朝历代,让百姓的餐桌子上,顿顿都有肉,吃肉吃到腻!
要想实现这一点,朕知道前路有多艰难。
朕不惧艰难,但凡挡在这条路上的一切,都将被朕清扫干净!
朕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陪着朕,朝着了人人丰衣足食而前进。
更不知道,这条路上有多少荆棘在等着朕。
无论如何,朕会扫除一切荆棘,让它们都成为历史的尘埃!”
这一番话说下来,听得百官头皮发麻。
这个理想实在是太大太大,大到他们做梦都没有想过,也不认为有人能够做到。
大部分除了头皮发麻,更多的是嘲讽,完全不往心里去。
站的高度不一样,遇到李承乾这种人,他们就如同遇到了一个疯子。
只不过这个疯子,本身实在太有权有势,不太好控制。
李承乾这番话,没有让任何官员有为之奋斗的心思,着实相当于对牛弹琴。
崔仁师更是直接怼道:“陛下,先不说,您这个理想是不是太过于高远。
您让大唐百姓吃得太好,不怕他们造反吗?
臣说句实话,若是臣处在百姓那种地位,您要给一口稠点的粥喝,臣都会对您感恩戴德。
若一段时间之后,您突然就不给臣喝了,只剩下清汤寡水。
那臣可不会再对您感恩戴德,反而会非常仇恨于您,您能明白这个道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