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植物园的水生植物区被多家媒体头版报道后，整个园区在网络上掀起了一阵小热潮。有段拍摄莲花绽放的延时视频在短视频平台获得了上百万点赞，各大媒体竞相转载报道。原本门可罗雀的植物园突然成了网红打卡地，每天入园人数翻了三倍不止。
最让周瑶意外的是，连省里的荷花协会都发来了考察函。这几天她忙着接待各路访客，嗓子都说得有些沙哑。办公室就没空过，刚送走一批参观团，下一批预约又排到了下周。
“周园长，又有人来访。”助理小帅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烫金名片，“是蜂宇文化传媒的团队，说是来谈合作的。我看他们来的人不少呢，开了两辆商务车来。”
周瑶揉了揉太阳穴，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下午四点了。“请他们到会客室吧，我马上过去。”
会客室里，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打量墙上的园区规划图。为首的中年男子见到周瑶立刻堆满笑容迎上来：“周园长吧？久仰久仰！我是蜂宇文化传媒的边涛，本地生活项目的负责人你。”他伸出的手腕上，一块劳力士手表格外醒目。
“您好。”周瑶礼节性地握了握手，注意到对方身后两个年轻人正举着手机在拍摄会客室环境。
边涛顺着她的视线笑道：“这是我们公司的习惯，重要商务场合都会记录。周园长不介意吧？”不等回应，他就自顾自地继续说：“早就听说植物园在您手上起死回生，今天一看果然名不虚传。这片水生植物区设计得真有巧思，我们公司几个主播来拍过都说好。周园长果然是年轻有为，巾帼不让须眉！”
说着翘起了大拇指。
周瑶保持着职业微笑，心里却警惕起来。这种开场白她太熟悉了，先捧后要，都是生意场上的老套路。
王婆端上茶点时，边涛突然示意助手关掉摄像机。“周园长，我们公司旗下有五位千万粉丝级的大V，其他中小主播三百多人。今天来是想独家代理植物园的线上推广。”
他从包里取出一份合同：“合作条款呢，年费十万，门票分成我们双方五五开，另外每位来拍摄的主播需要200元交通补贴和50元餐补。”见周瑶皱眉，他补充道：“您可能不了解行情，现在头部主播带票能力惊人。上周我们推广动物园，单日门票就卖了十万张。”
周瑶接过合同，仔细查看，这条件简直是在明抢，植物园现在成人票才40元，扣除运营成本后利润不到15元。按对方方案，园区实际到手的还不到票面价的四分之一。
“边总，植物园现在是边改造边运营，开放区域不多，接待能力有限。目前我们更注重游客体验质量，而不是单纯追求人流量。”周瑶轻轻放下合同。
边涛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放下的茶杯在玻璃茶几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周园长可能不清楚，我们蜂宇传媒是本地老字号了，旗下新媒体矩阵覆盖全网。这个多媒体时代嘛......”他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拖长音调，“舆论就像水，能载舟也能覆舟。”
会客室突然安静得可怕。
“边总真是很会做生意啊。”周瑶直视着对方眼睛，声音不卑不亢，心想，这和威胁有什么区别。
边涛突然大笑起来，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烫金名片推到周瑶面前：“周园长说笑了。名片上有我私人号码，期待您的来电。”起身时，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窗外正在拍摄短视频的游客，“现在网红经济时代，没有流量曝光，再好的景点也会被埋没啊。”
送走这行人后，周瑶站在办公室窗前紧锁眉头，久久不语。窗外传来游客们的欢声笑语，她的手机不断弹出新的预约申请通知。
“园长......要报警吗？”小帅担忧地站在门口。
周瑶摇摇头，拿起那张沉甸甸的名片，烫金字体格外醒目。她突然想起上个月清理园区债务时，会计说的那句“无债一身轻”，现在看来，这“轻”恐怕是暂时的。
在边涛走后的第七天，植物园的官方账号突然收到大量差评。
周瑶一早打开电脑，就被后台数据惊得睡意全无。短短一夜之间，某点评App上新增了两百多条一星评价，内容出奇地一致：“门票不值”、“设施破烂”、“工作人员态度差”。更蹊跷的是，这些账号大多是新注册的，有些甚至连头像都没设置。
“园长，您看这个。”小帅急匆匆推门进来，手里平板正在播放某短视频平台的热门视频。
画面里，一个拥有三百多万粉丝的旅游博主正对着镜头大倒苦水：“家人们谁懂啊，被网红照片骗去植物园，水池里全是蚊子不说，荷花都是开败的！”视频画面全是残枝败叶，怕是专门对着开败的荷花拍的。
一个顶着夸张美颜滤镜的美食博主捏着勺子，对着镜头露出嫌恶的表情。她舀起一勺藕粉粥，黏稠的汤汁拉出长长的丝。“家人们，我真的要吐了！这玩意儿也配叫美食？黏糊糊的跟鼻涕一样，还卖这么贵？全是科技与狠活儿吧！”她刻意提高声调。
上面视频点赞已经突破十万，评论区里“避雷”、“举报”的呼声此起彼伏。
周瑶她点开博主主页，最新三条全是吐槽植物园的内容，而标识上的所属机构有的是空的，个别几个有蜂宇传媒的合作标识。
“要联系平台删视频吗？”小帅问道。
“没用的。他们既然敢做，肯定准备了更多后手。”周瑶关掉页面说道。
老张突然慌慌张张跑进来：“不好了！园区大门被电视台的车堵住了，说接到举报我们违规引进外来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