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耳房的榻上,皇帝萧腾和太傅颜勤盘着腿相对而坐,他们面前是一盘厮杀焦灼的棋。
萧腾执起一子,思量了好久,几次想落棋,却最终都停下来。
颜勤目光殷切,“皇上,举棋不定,反受其乱。”
萧腾叹了口气,最终落下一子,“太傅所言极是。”
正在这时,苏和顺走到近前,
“陛下,司徒大人求见,说有重要事情要面见圣上。”
萧腾看着颜勤的棋子落下,又落一子,和颜勤道,“太傅在此稍作休息,朕去外面见一下沈卿。”
颜勤点头,“陛下请便!”
沈少钦被迎进了御书房,叩拜后直接道,
“陛下,臣此次而来,是为骠骑将军请命赴北境一事!臣以为,万不可放其回去!”
“为何不许放其回去?”萧腾不意外,这么多年来司徒大人沈少钦最懂他的心思。
“放其回北境,无异于放虎归山,必有后患!”
“此话怎讲?”萧腾故作吃惊,微微皱起眉头。
沈少钦拱手上前,
“陛下可知,如今朝堂上唯长孙将军马首是瞻?文臣武官争先结交他,百姓歌颂他,就连我二弟那高宅大院的内人,说其将军府的功绩都如数家珍,还妄想女儿嫁入将军府,从此攀附富贵。
臣听闻此事,觉得甚为古怪,臣弟媳一向深居简出,平日哪知什么家国大事。一调查,果不其然,臣发现京城酒肆中说书的,这些日子正大肆宣扬骠骑将军在北漠大破草原大军,鼓舞百姓,收揽民心。
臣觉得,此事必然有人故意为之,而其目的昭然若揭。就是让皇上忌惮万民之口,不敢动将军府。将军府屹立不倒,大将军手握重兵80万,他长孙信还会忌惮谁?”
萧腾的脸色一寸寸黑下来,“你是说,长孙信操控百姓舆情。”
“臣猜测是这样!即便不是长孙信操纵,但舆情已导向骠骑将军。他得了民心,如若身后再有重兵80万,还有偶什么事他骠骑将军做不了?”
沈少钦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萧腾手中的茶杯掉落。
萧腾黑着脸,苏和顺急忙跑上来为其擦拭落在袍子和靴子上的水渍,还吩咐小太监来清扫。
萧腾稳了稳身形,“沈卿可有什么法子应对?”
沈少钦点点头,上前一步,在萧腾耳边低语几句,他看着萧腾,眼中满是炙热与真诚。
“好!就依你之意。赶快去办。朕要在七日内解决此事!”
“是!”沈少钦领命。
沈少钦走后半晌,皇帝才回了耳房,棋盘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颜太傅已经不见了人。
小太监上前道,
“陛下,颜大人留了张字条,说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萧腾展开一看,“想来陛下已寻得解决之法,老臣身体欠安,先行告退。”
萧腾将纸条折了折,放在灯烛下燃尽。
“举棋不定,反受其乱。”他的耳边,却尽是太傅的这句话。
六皇子府,点将阁。
萧霁月洗漱完躺在床上,困意来袭。他不耐烦地道了句,
“怎么还不吹灯睡觉?”
“就好了,殿下,您先睡,我一会好了就熄灯。”
简伊伏在桌案上,她正在写夫子给六皇子留的策问作业。
“今有将帅勋旧,功高震主,民心仰附,试者需论治道,当何以处之?试陈良策,务使君臣两安,社稷永固。”
这题目,她会呀,不写出优秀的答案,可惜了。
她一本正经地斟酌着词句,复述宋太祖杯酒释兵权的故事,又一笔一划地下来,待故事写完,还不忘好心提醒,如帝王与其联姻,切记避免外戚专权,兵权在握,可分权制衡,确保权不旁落。
终于,在案头的蜡烛就要燃烧殆尽之前,写完了。她将答卷放在桌上晾着,吹了灯,睡了。
翌日早,简伊早早起床,封了作业,交给门房,让他们照旧送去弘文馆交作业。
今日的弘文馆却格外热闹,颜太傅不知何故人没来。来得早一点的皇子和贵公子们,在教室里你一言,我一语说着闲话,热闹极了。
直至太子萧霁远到来,弘文馆才安静下来。
不多时,颜府来人报信了,颜太傅身体抱恙,往后这些天怕是都不能来了,临时代课的夫子为颜太傅推荐的,也是他作为丞相时的高级秘书,中书舍人,陈同。只是陈大人今日还在中书省开会,只能休课一日。
弘文馆的贵公子们,难得一日悠闲,便三五成群的组队消遣去了。
箫霁远看着散去的人群,思量着蹊跷之处,太傅虽年事已高,但身体一直硬朗,昨日看着精神大好,今日怎得突然就生病了?再联想前几日的事,他心中不免有了种猜测,于是,他叫人拿了所有人交上去的文章,以交作业为由去了颜府。
到了颜府,管家说太傅得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太子殿下,便避而不见。箫霁远只能将作业转交给颜府管家,带着人走了。
而这一天开始,街头巷尾的说书人似乎又多了一些,不但继续歌颂着骠骑将军的丰功伟绩,且更浮夸的是,竟有传闻说将军乃是天上战神转世,可单骑破万军,可箭雨避身三尺,北漠草原早已被将军打得服服帖帖。
被夸赞的不仅是长孙信,他的夫人,儿子,女儿也成了百姓热议的焦点。一时间这又招来更多来骠骑将军府说亲的媒人。
歌功颂德的话说了三天,常在外走动的公子们多少都听到了些风声。
这一日,弘文馆散了学,长孙贞义跟着太子一起出了弘文馆。刚至门口,便见三皇子等人也出了门。
“哎,长孙兄台,怎走得这般快?这是要赶着回家去相看姑娘吗?”一个瘦高个子的男人打趣道。
长孙贞义一看,是沈慕江,是沈家三房长子。
长孙贞义微微一笑,“沈兄说笑了。”
“哪里说笑,现在谁人不知,我大齐的骠骑将军乃战神转世,而大公子,也是文曲星下凡。在下还听闻,现在将军府的门槛都被媒人踏烂了。之前说我们沈府的姑娘配不上长孙大公子,不知可有其他府上的姑娘配得上了?”
“沈兄勿要听信坊间的传言。我父亲只是朝廷一介武将,承蒙陛下看中,有机会保家卫国。而鄙人也不过一介书生而已。”长孙贞义言辞谦虚,不卑不亢。
沈慕江哼笑几声,因着三皇子轻笑几声,周遭的五皇子和几个世家公子也哄笑起来。
“怎得你们的书都读好了?还有此闲工夫传闲话?”箫霁远应声问了句。
众人皆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