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桢一进门,便看见坐在屋内的并非只有明渊和王惜德,还有位头发花白,脊背微微佝偻,但衣着整洁的老婆婆,正十分激动,不停地想要跪下冲明渊作揖叩头,被王惜德给拦住了。
见顾桢进来,王惜德憨憨笑着问好:“小道长起来了?快来坐,晚饭马上就烧好了。”
说着,就从桌上的大陶壶里头倒了一杯茶水出来,递到了古镇跟前儿。
那茶水中还有几片碎茶叶,并着一点茶梗,不是什么好茶,但已经是这普普通通的农户家最好的待客之道了。
顾桢正好睡得口干舌燥,卧房里又没有备上喝的水,此刻端起粗陶茶杯,轻轻吹了口气,将碎叶子吹开,动作看着优雅,喝得却极快,几息就见了底。
王惜德笑眯眯地看着,又提起茶壶给顾桢倒上,放下后才转向明渊,说道:“您放心,正好我明天要去镇子外头的那个村上找我老丈人和丈母娘报个平安,顺道进镇子里去买些东西,赶自家的牛车,一路上平平稳稳的,您二位跟着就行。”
顾桢疑惑问道:“师父,咱们要去哪儿?”
明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往城里去。”
王家老太太乐呵呵地接话:“两位仙长也不用再那小镇子里多费时间,到了镇子里头啊,歇一歇,歇好了就往州府里去,到了那头其他的仙长就多了。”
顾桢好奇地看向老太太,问道:“和我们一样的修士很多吗?”
“多的很呀,我年轻的时候和我老头子去过一次州府,是去走亲戚的,出了镇子那阵还看不到啥,一走到州府地界就不得了。”
老太太谈起了年轻时的往事,那双因岁月沉淀而有些混浊泛黄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些许怀恋之色。
“州府就跟咱们这儿不在一个地界上一般,不管是吃的住的,还是人们穿的用的。刚走进去的时候,我和你爹连气都喘不上来,在你姨夫家待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老太太年纪大了,说话絮絮叨叨的,也有些颠三倒四,几句话重复来重复去,最后慢慢地有些疲累了。
王惜德看着眼皮子耷拉下来的老娘,跟明渊和顾桢说了一声,就扶着老太太回了屋。
“老太太在州府能感受到灵气?”
顾桢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对于没有灵根的凡人来说,灵力多了并非好事,若不是一直都待在那个环境里,贸贸然从灵气稀薄的地方去到灵气浓郁的地方,就像浅溪里的石蟹被突然丢进了万丈的深海,只是骤变的水压就能要了小小石蟹的命。
“不过也是,先前的狐妖和那个修士,怎么看也不像是一直生活在凡人界的。既然此处不是凡人界,那为何这头灵气几乎没有,州府又灵气浓郁?”
明渊的拇指摩挲着茶杯,摇摇头,只说:“去了就知道了。”
这一夜的晚饭极其丰盛,王娘子把家里能拿出来的好东西全给煮了炖了,稀罕些的山珍肉类也毫不吝啬,摆了满满一桌,两口子先是老规矩把给老太太的留到一个空碗里,这才坐了下来招呼二人用饭。
在一家子的欢声笑语中吃了饭,就各自回屋去睡了,顾桢和明渊还占着那小儿子的房间,他就只好跟爹娘一块儿睡了。
等回到了房间,顾桢看着燃了油灯也昏暗至极的屋内,不知为何,脑子里闪过的却是明渊在午间的深沉双眼,不由得后背有些绷紧,惶恐地害怕明渊再突然的奇怪一次。
不过一切如常,二人洗漱完,脱了衣衫鞋袜,顾桢睡在里侧,明渊睡在外侧,倒是平平稳稳地睡着了。
第二日鸡刚鸣晓时,顾桢就醒了过来,扭头见到明渊也醒了,神色清明,就像是没有睡觉,而是打了一夜坐一般。
外头,王惜德已经把牛车牵到了院子里,忙活着往上头搬了些东西,就算收拾规整了。
“二位起来了?”王惜德用一段绳子在车上打了个结实的结,扭头就看房门打开了,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现在出发,中午正好能到镇子上。”
原本二人先入为主,以为此处灵气的浓度便是此界的灵气浓度,再加之本就是出了意外,身上或多或少都还带了伤,怕灵气消耗之后无处补充,这才一路节省着。
昨夜知道了原来灵力并非是一向稀薄,这下就不用再省着了,一路乘坐凡人的交通工具倒成了费时间的麻烦事。
“王哥,我们就不和你一起去啦,”顾桢笑着从明渊身后探了个脑袋出来,说道,“您给我指个州府的方向,我们自己去便好,不耽误你的正事。”
王惜德一听脸都急红了,忙摆手道:“可不成可不成,那多远啊。况且我也没啥正事,就是去趟老丈人家,你们咋能算耽误了?”
王娘子在灶房里也听见了,围裙都没取下来,就推了门出来和王惜德一起劝。
顾桢只笑道:“我们不占着位置,夫人也好带着孩子们一起去嘛,报平安怎么能就你一人?”
“我们自有我们的法子,你就给我们指个方向吧。”
见顾桢不松口,夫妇二人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明渊,却也没能得到回应,只好指了东北的方向。
“往东北边走,要走三百多里呢!”
顾桢笑嘻嘻地道了谢。王家夫妇只见这年轻人身上闪过一道乌沉沉的暗光,就有一柄长剑凭空出现在身前,没有支点,也能在半空中缓缓漂浮。
明明清早也没吹风,可剑首上头系着的的一串珠子总是往顾桢身上打,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
再见明渊那头,不知何时手中也握住了一柄漂亮的像是雪一样的长剑。
“后会有期呀。”
只听到那小道长笑着道了一声别,刹那出现的两道亮光就闪得王家两口子不禁闭上了眼。
再睁眼,面前已经空无一人,往天上看去,原本厚实的云层从中被划了一道,齐整地分作两边,两道流星一般的光电很快就消失在了东北方的天际,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