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渊这一觉足足睡到了第三天清晨才醒了过来,眼睛尚未完全睁开,耳边就听到了剑身破空发出的响动。
顾桢不知在什么时候将那扇已经掉了下来的木门勉强装了回去,仍旧是歪歪斜斜的,但也能有些遮掩。
透过门边那道大大斜缝,能看到身形劲瘦匀称的青年人正持剑挥舞,刃如秋霜,剑出如龙,乌黑的剑身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反光,与晶莹的汗珠一道,直直刺进明渊久睡方醒的眼睛。
顾桢练的是四时剑法,在灵气稀少的凡人界,耗心耗神地去练深奥的剑法,他只练完了四时之一的春阳篇,就累的满身大汗,气喘吁吁。
“形成,意却不似。”
顾桢低头扯了上衣的衣摆擦脖子和头脸上的汗,汗水黏着衣物,连里衣也被一道卷了起来,露出纹理分明的肌肉线条来,有水珠顺着浅浅的雪白沟壑一路流下,几经辗转,沁进了腹下缠着的腰带中。
明渊突然出声,倒是把毫无防备的顾桢吓了一跳,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原地蹦了一下,脑袋猛地往后一扭,高高束起的马尾啪的一下打在了白净的侧脸和侧颈,皮肤上迅速泛起了道道红棱子,被太阳一照,十分显眼。
那双圆圆的黑眼睛里一下就满溢了欢欣与愉悦,剑只草草往剑鞘里头插了一多半,就噔噔噔地倒腾着双腿跑了进来。
“师尊你终于醒啦!”
孤桐剑不满地拍了一下顾桢的大腿,自己梭溜进了剑鞘。
明渊已经单手撑起了上身,双腿落地坐在了床沿上。
顾桢就眼见着块垒分明的肌肉隆起,在雪色发丝下半遮半掩,脸腾一下就红了,眼神游移,到处乱瞟就是不看明渊,嘴里结结巴巴地道:“嗯……师尊,衣……衣服……”
明渊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的衣服因处理伤口全都毁坏了,而这几日一直睡着,也没有换上新的,面上却神色不变,随手就取出一件新的雪白里衣来,半披在身上。
顾桢看不见那些饱满的肌肉了,才悄悄松了一口气,乖乖地站到明渊旁边,问道:“师尊可要洗漱?睡了这么久要用餐食吗?”
明渊摇摇头,看着顾桢丝毫不掩饰雀跃情绪的眼眸,说道:“不必费心,你刚刚所立案的剑法是从何处习来?”
顾桢回道:“我之前在山上藏书阁中翻阅过,然后是前往天榜的灵舟上,看燕师姐和张师兄对练了一次。”
顾桢说及此处,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刚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这套剑法,于是就练了一会儿,恐过于浅薄,入不了师尊的眼。”
明渊看向屋外景色,正是碧桃满树的时节,树梢抽了嫩芽,草叶缀了新绿,不过采采流水,蓬蓬远春。
“你所练的篇章正是四时剑法的第一篇,春阳剑法,在四季之中正应了春日,你身处春和日丽中,触景生情,自然而然便能用出来。”
顾桢了然地点点头,又问道:“那师尊刚刚说我形似神不似是为何?”
明渊在谈话间已经穿好了衣物,此刻将腰带一束,便理整齐团在背后的被褥,站了起来,一边招手示意顾桢跟着自己出来,一边说道:“体悟不够罢了,来,再多练几次。”
顾桢一脸懵地跟着明渊走出了屋子,又一脸懵地拔出了剑。
原本练得还算顺畅的顾桢在明渊剑下处处都出了岔子,肩膀、手腕、脊背、膝弯,一个不落地挨了好多抽。结束时,直把顾桢抽得眼泪汪汪地跳来跳去。
明渊好似顺手一般扭了一张帕子递给顾桢,然后抽出灶膛中的柴火,将火星全熄灭了。
顾桢接过湿帕子呼噜呼噜地擦着脸,余光却见明渊端着明月清风的冰块脸在屋内到处走,一边利索地将顾桢自带的生活物品全数收纳在了一处。
“师尊,我们要去哪里?”
顾桢乖乖地伸出手指,任由明渊将东西放进白银戒指里头,丝毫不对明渊设防。
明渊看了一圈,确保没有遗漏之后说道:“去外界探查一番。”
顾桢也不再多问了,跟在明渊的身后就往外走去,一前一后朝着溪流走去。
为了便利生产生活,人烟往往聚在水边,而这种从山上流下的溪水,通常会在下游汇入更大的河流中,只要找到了河流湖泊,那便能找到城镇聚落。
沿着溪流向山下走去,沿途有涓涓细流汇入,再过了一段时间,身旁的溪流已经可以被称作一条小河了。
溪水中半透明的成群灰色鱼苗早已消失不见,而山势也逐渐平坦,密密树林也稀疏不少。
忽然间,顾桢的神识微动。
“师尊,前方是有人吗?”
明渊点点头,手上不动声色地捏出一个诀,满头雪发便渐渐染上黑色,最后变作一头黑发,只有几根银丝不显眼地夹杂其中。
“是凡人。”
二人脚步一转,就朝着那处走去,果然不过多久,就听到斧头劈砍的声响,应当是山下的樵夫上山伐木来了。
突然从山野林间走出两个衣着整洁,还腰佩长剑的人来,这樵夫结结实实地吓了好大一跳,双手握紧了斧头柄护在身前,呼吸急促地大声喊道:“什么人!”
明渊向来不会说话,顾桢便上前一步,学着方徐黎和张青池那样面上带笑,和颜悦色地开口道:“这位好汉,我师徒二人在山中修道,下山时却走岔了山路,不知不觉到了这处,却不知身在何方,可能向您打听一下这是哪处地界?”
那汉子狐疑地瞅了二人好半晌,才勉强信了顾桢的话,将斧头放下,一角插进地里,以手撑柄,回道:“原来是两位道长,这都好说,这山叫做固溪山,山里流了一条固溪河,那头下去就是王家沟。”
汉子往山上看了看,问道:“这固溪山并不高,也没啥好景色,道长怎会选这个地方修道?”
顾桢只微微一笑,眉眼间神清骨秀:“山不在高嘛。”
汉子也听不懂这些话,只看了看天色,对二人说道:“嗐,我是个粗人,听不来这些,只是下午过半了,再待在山里怕是有野兽,我正要下山回村去了,道长不识路,不如我带你们下去?”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