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真君,弟子不负所托。”
顾桢之前的衣物已经全然碎裂成尘,此刻略披了一件新的仙鹤纹广袖白长衫,头发松松用发带抓了一把,乱糟糟的顶在头上,见曜辰真君来到身前,也顾不上整理仪容,连忙笑着同他见礼。
曜辰真君摆摆手让顾桢起来,顺手就抓了他的脉门,跟老鹰抓小鸡子一样,探了探顾桢体内灵力并无紊乱逆行之兆,心中便知道这一劫算是彻彻底底地过去了。
“好,你只用三年就得证元婴,便是五州之内也算少有,可以称得上一声天骄了,不过稍后歇息了,还是要好好闭关,稳固境界,求稳为上。”
“还有七年便是天榜小会,莫要错过了时间,你是个稳妥的孩子,其余的应当也无需我多言了。”
点点雪花落进了顾桢敞开的衣领里,冰的他缩了缩肩,乖巧地冲着曜辰真君点头应是。
之前因雷劫而避开的鸟雀们团团成群,全都开始往回飞了,一时之间叽叽喳喳和羽毛扑腾不绝于耳。
地上被雷劫毁去的林木花草也在地底那条强悍灵脉的作用下开始重新生长,好似时光倒流一般,肉眼可见地重回了之前的样貌,新雪落在红梅蕊中,只如昭君掩面,美不胜收。
顾桢看着梅枝上停了黑白相间的团雀,小小的毛茸茸的,忽然就想起了浮云燕来,偏着头问曜辰真君。
“师叔,妖族将浮云燕接走了吗?”
曜辰真君揣着手,在雪面上行走也了无痕迹,只如仙灵一般,听闻顾桢所问,叹了口气,回道:“并未,浮云燕还住在你那屋子里呢,妖族回信尽是支支吾吾,满篇废话,潦草难读,有一半的字都不像是拿笔写的,倒像是用爪子画的。只有一句没空来接写得清清楚楚。”
“不过他们倒是随信将浮云燕一应的吃穿用度也送了过来,也就随他们去了,明渊虽然在闭关,但一个妖修住在明见山里他还是能管得住的。”
曜辰真君又同顾桢嘱咐几句,便送他出了山涧,在山路尽头分别了。
顾桢沿着山路往半山腰的弟子居走去,只需几个跃身便到了屋前的空地平台,三年未归,就算相隔不到百里,也让人十分思念。
尽管曜辰真君提前给他打了招呼,只说浮云燕将屋子打整成了他所喜欢的模样,顾桢原本也并不在意,不过是添些家具摆设,能整成什么模样。
顾桢决定下次再不提早多说话了。
这小小一座木屋,竟然连窗纱都糊上了泛着金丝的提花纱缎,以顾桢现今的眼力,能认出这是某种天材地宝,想必是什么金丹期或元婴期的蚕吐丝所结。
一推开房门,地上铺了厚实的皮毛地毯,顾桢光脚踩上去,只觉得柔软顺滑,还有些温热之意,不像是死物,更像是这屋里真的趴了只毛发丰盈的巨兽一般。
再看其他家具陈设,全都变了个模样,皆不似从前质朴简约,全都按了鸟类的审美来,越是繁复华丽的越好,顾桢乍一眼看去,感觉自己进了什么金玉雕砌的盘丝洞一般。
“你终于回来啦?”
一道清冽却低柔的声线在顾桢身后响起,语气粘粘糊糊的,还有些委屈。
还未转过身去,顾桢先笑了起来。
“我只是去闭了个关,你怎么像是我走了三百年似的?”
浮云燕还是那副模样,纵使穿着华美,一席银白锦袍衬得他只如霜雕雪塑的人物一般,却仍旧伸出双臂,将顾桢牢牢实实地抱紧了自己怀里,背弓着,脑袋塞进了光滑细腻的脖颈间。
顾桢没法,只好回抱回去,带着安抚意味地轻拍几下浮云燕的后背,:“站在门口堵着抱像什么话,咱们先进去好不好?”
浮云燕低低的“嗯”了一声,却也没放开双手,竟是直接将顾桢像是拔萝卜一样的直直抱了起来,头也不抬起来,一点路不看,轻车熟路地就往内室走。
拂开重重叠叠的丝幔纱帐,顾桢被浮云燕轻轻地放在了柔软丝滑的被褥之中。
这床榻被浮云燕捯饬的像个用丝缎垒出来的大鸟窝,顾桢整个人都几乎陷进了床榻之中,背后全是柔软的丝织物,身前则是比自己大了一圈的浮云燕。
……这到底是吃什么长的,怎么这么大?
顾桢被浮云燕压在床上,双手只能抱着他的脑袋,任他在自己腹部蹭来蹭去,险些把匆匆披上的长衫衣带都要蹭开了。
“起来,快点起来。”
顾桢连推带踹好几下,才把浮云燕给推起来,这厮一抬头,还满是一副依依不舍地样子。
顾桢拉了一把衣服,往床榻深处挪了几下,把双腿也盘了上去。
“妖族一直没能来接你,你会不会不开心呀?”
浮云燕定定看着顾桢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和怜惜,垂下眼睫,却忽然笑了起来,配上那张漂亮的脸,顾桢只觉得像是春风拂面,梨花先雪。
浮云燕又腻了过来,躺在顾桢身边,伸手扯着顾桢散落的发丝绕来绕去,满不在乎地说:“谁管他们?我和你在一起就很好,我也不想去西州。”
顾桢拿了一把宽齿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自己有些打结的头发,顺便以指为刃,削去被雷劫劈的焦糊的发尾。
“可你总得和自己的同类待在一处才好,修行功法也是妖族的更适合你,总是和我在一起,那你的修行该怎么办?”
浮云燕不满地嚷嚷起来:“离了他们我也能修炼,我的境界可比你高。”
顾桢这才震惊地发现,自己还在金丹时,能看透浮云燕是元婴修为,等自己元婴了,却看不透浮云燕如今究竟是什么境界了。
看顾桢没话说了,浮云燕才洋洋得意地笑了起来,顺手从顾桢手里抢过梳子,开始替顾桢梳理乱糟糟 的头发。
既然妖族一直推三阻四,那浮云燕就算回去了,恐怕境遇也不太好,顾桢皱着眉看了一眼神色认真的浮云燕,在心中叹了口气,随他去了。
等到了晚上,顾桢在这比从前舒适百倍的床铺上不消片刻便安然入睡了。
浮云燕半支着上身,将顾桢虚虚拢在怀中,另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顾桢的侧脸,低垂着眉目,温柔地看着他睡在自己打造的床榻中,并不去搭理站在半开房门外的人影。
浮云燕只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酣睡的顾桢,再笑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便如同下了一道合体真君也难以打破的结节,就将明渊阻拦在了这间连他一剑都承受不住的木屋之外。
窗外,不过是月寒山色共苍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