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青渝一口饮下杯中酒,清俊秀雅的脸上笑不达底,“女儿悲,郎君多情空伤悲。女儿愁,丈夫一去不回归。女儿喜,红绡暖帐结连理。女儿乐,比翼双飞与君合。”
此酒令中,女儿悲愁喜乐,皆捆绑于男子身上。
酒令不比诗词,该雅俗共赏,短短几句便能显出行令人文采。
贺兰青渝声音温厚如玉,吟诵时尽显书卷儒生温雅气质。
他开口时,帝王都侧目轻点头,以表欣赏。
酒令完,四座掌声雷动。
第二轮掷骰子对坐点人,令官随手一掷,所对照点位恰好就是帝王。
四座开始起哄,尤其是他身边的贺兰青漪眼睛都亮了。
帝王只瞧了一眼,就豪放不羁道:“朕就是一介武夫,不懂诗词歌赋,就让太子来代朕行酒令好了。”
被点到名的太子从离群索居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一脸茫然的表情,好像在说:又我?关我什么事?
“太子爷,你走什么神呢,陛下点你代他行酒令了!”萧寰凑过去小声提醒。
“哦,酒令是什么?”齐景暄问萧寰。
合着刚才他是半个字没听。
萧寰也没记住,再转过头去问连城:“公主,酒令是啥?”
连城嘴里的烤鹿肉还没咽下去,也是一脸爱莫能助,又转过头去问谢知月:“胭胭,酒令是啥?”
帝王看着坐得远远的四人当众交头接耳,他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臭小子可真给他长脸啊,什么场合都不听人说话,人要么不参与,要么参与了也选择性耳聋是吧?
一会那臭小子要是接不上来酒令,那丢的更大的,就是他这个老子的脸!
谢知月小声告诉连城:“以女儿为主,要说出悲愁喜乐,还要带缘故。”
小姑娘柔声细语,声音婉转得如同绸缎轻扫细沙,微糯娇甜。
齐景暄想,那所谓的吴侬软语,与伊相比也不过如此。
连城听完后要转述给萧寰,刚说一半,齐景暄就不急不缓的开口了。
“女儿悲,年岁已大守空闺。女儿愁,悔教夫婿觅王侯。女儿喜,对镜晨妆颜色美,女儿乐,秋千架上春衫薄。”
他声线一向偏冷,此时却只有前两句语调冷,后两句是极致的温润,合并便如冰珠坠玉盘般动听。
谢知月听得认真,还得是他齐景暄,这文采韵脚诗意,怎么听怎么比贺兰公子的强。
二人所言酒令,各有各的悲愁喜乐,显然是陛下的两位皇后,贺兰公子对应上元皇后,太子对应的,就是赵皇后。
酒令里女子的悲愁喜乐皆围绕丈夫,悲愁全是对丈夫的指责。
而那两位女子的丈夫,都是陛下。
就是不知道不善诗书的陛下本人听懂没有。
齐景暄行酒令时,帝王笑意舒展,看起来心情极为愉悦。
要说看贺兰青渝时是欣赏,那么看齐景暄就是赞叹。
贺兰青渝看齐景暄的目光都多出了几分审视。
萧寰跟连城带头鼓掌,“太子殿下好文采!”
四座跟着应声。
齐景暄举杯回敬,唇边浅笑生花,“过誉。”
饮完酒后,没给继续行酒令的机会,他开始发问:“父皇,这酒令,何人所出?”
“青渝出的。”
帝王觉得,以这臭小子那么酸的性子,又要借题刁难人了!
“原来是贺兰公子,本宫说话有些难听,公子多包涵。”
贺兰青渝向齐景暄拱手,一派谦和温良:“请殿下不吝赐教。”
“本宫有两个疑点,第一,公子出酒令女子悲愁喜乐,为何无怒?是觉得女子天性就该不怒吗?这不符合人之常情。第二,女子悲愁喜乐,为何要拿来酒宴之上当作笑谈?公子这是有些,不敬女子啊。”齐景暄开始贺兰青渝发难。
他这样当众大张旗鼓的将不敬女子摆在明面上说,就是故意让贺兰公子下不来台。
都不算是什么勾心斗角阴谋诡计了,就是直白明了的阳谋。
太子摆明了态度,不喜欢贺兰公子。
帝王看太子的目光愈发深沉。
“姑父,太子殿下为何要为难兄长,这个酒令因我而起,一个玩笑而已嘛!”贺兰青漪冲帝王撒娇道。
帝王也就依着她说:“太子所言没错,但酒令是朕让青渝发的,较真就是你的不对了,不妥往下换个酒令就好。”
齐景暄没再接话,着手给自己斟酒。
谢知月再次凑近连城:“公主,太子殿下受伤了,不宜饮酒,还请公主劝殿下别喝了。”
连城不知道齐景暄受伤的事,但她没问,就把谢知月的话转告给萧寰,萧寰再告诉齐景暄,又是新一轮的交头接耳。
齐景暄很想说,他只是有的时候不想听一些人说话,不代表他是聋子。
小姑娘要说什么就这么近点距离,说一声他又不是听不到,有必要传来传去的?
齐景暄还真就放下了手里的酒杯,面前的肉,他仍然是一口没动的。
“太子爷,你生气了?”萧寰问。
“本宫是什么气量很小的人?”
“没生气干嘛不吃东西?”萧寰指着齐景暄面前那一盘一口没动过的鹿肉问。
齐景暄很给面子的握起筷子夹了一小块塞嘴里,然后就放下了筷子再没动第二口。
“难怪你瘦,小姑娘似的吃那么斯文。”
“那你多吃点,再长高点,你个头就能赶上本宫了。”齐景暄将自己面前的肉推给萧寰。
萧寰不说话了,只是一味往自己嘴里塞肉。
直到篝火晚宴结束,谢知月都没见齐景暄吃太多东西,酒倒是接连喝了好几杯。
才二十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难怪他前世会死那么早!
离场时,齐景暄看似不经意的转头,又是像上回中秋夜宴对她投去那魅惑又模棱两可的眼神。
当众抛媚眼,这狗男人又想干嘛!
谢知月没理会,起身就要离开,经过齐景暄身边时她听到很低微的一声吟唱:“可喜你天生成百媚娇。”
声音有几分醉意的混不吝,缱绻优雅。
狗男人走得比她快,右手掌心像是握着什么东西在把玩,那物件在篝火下折射出珠光宝气的细闪。
她看清,那是她今日狩猎时戴的发簪珍珠流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