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雾将被他攥皱的丝带轻轻抽离,指尖的温度也随之抽走。
她起身时裙摆扫过他手背,像是最后一抹温柔的告别:“你总说弥补,可有些裂痕,修补得再完美也是疤痕。”
她转身时发梢的铃兰香气萦绕不散,在傅西辞喉间凝成苦涩的硬块。
轮椅碾过花瓣的声音急促响起,傅西辞伸手去抓她飘动的裙角,金属轮轴却卡在草坪凹陷处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混着心跳,狼狈的挣扎让膝盖旧伤传来尖锐的刺痛。
当江雾的背影消失在花墙拐角,他的手掌重重砸在轮椅扶手,惊起满地碎钻般的花瓣。
傅西辞再次见到江雾已经是一年后的伦敦。
江雾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在异国的暖阳下,发丝被微风轻轻吹起。
她身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咯咯笑着奔跑,江雾则在后面假意追赶,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小女孩突然一个踉跄,江雾立刻快步上前,将她稳稳地搂进怀里,眼底满是心疼与温柔。
傅西辞握着咖啡杯的手突然收紧,滚烫的液体溢出,在虎口烫出一片红痕,可他却浑然不觉,目光死死地盯着不远处草坪上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场景下见到江雾,更没想到她已经有了孩子。
那个孩子有着和江雾相似的眉眼,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像极了记忆中那个总对他温柔浅笑的女孩。
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回到过去。
曾经,他们也憧憬过未来,幻想过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那时,江雾会靠在他肩头,轻声描绘孩子的模样,说要给他生一个像他一样聪明帅气的儿子,或者像她一样可爱温柔的女儿。
而如今,这个画面里却没有他的位置。
傅西辞看着江雾细心地给孩子擦去额头上的汗珠,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块手帕,轻轻擦拭孩子的小手。
那温柔的动作,让他想起以前生病时,江雾也是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她会坐在床边,用温水给他擦脸,喂他吃药,眼神里满是担忧与心疼。
小女孩突然指着天空,兴奋地喊着什么。
江雾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随后将孩子抱起来,让她能看得更清楚。
傅西辞远远地望着,心中涌起一阵酸楚。他多希望自己能是那个抱着孩子的人,能和江雾一起分享这简单的快乐,能参与到孩子成长的每一个瞬间。
而现在,眼前的小女孩,却永远不会叫他一声爸爸。
傅西辞自嘲地笑了笑,眼眶却渐渐湿润。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是他亲手推开了江雾,将这段感情推向了无法挽回的深渊。
江雾和孩子的笑声在空气中飘荡,像一首欢快的乐曲,却刺痛着傅西辞的心。
他多想走上前去,告诉江雾他有多么后悔,告诉她这些日子他是如何在思念与痛苦中度过。
可他的双脚像被钉住了一般,无法挪动半步。
他害怕,害怕看到江雾眼中的冷漠,害怕再次被拒绝,害怕彻底失去能远远看着她的资格。
最终,傅西辞看着江雾牵着孩子的手,慢慢远去。
那道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街角。
他独自坐在原地,久久没有起身,任时光悄然流逝,任回忆将自己淹没在无尽的悔恨与痛苦之中。
此后三个月,傅西辞疯狂地搜寻江雾的消息。当从商业周刊上看到“江氏集团与国际儿童基金会达成合作”的报道时,配图里她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刺得他眼眶生疼。
助理支支吾吾提到她在国外通过精子库诞下女儿的传闻,他整夜攥着那张照片,直到晨光将纸角浸成潮湿的褶皱。
某个深秋的黄昏,他鬼使神差地来到江雾居住的公寓楼下。
透过落地玻璃窗,他看见她正弯腰教女儿搭积木,小女孩软糯的笑声顺着风飘来,像把生锈的钥匙,在他封闭的心门上拧出一道裂缝。
记忆突然翻涌——大学时江雾在实验室睡着了,他用外套给她当枕头;车祸后她偷偷送来的养胃粥,总藏在康复中心前台的保温箱里……
那些被他亲手推开的温暖,此刻都成了凌迟的刀刃。
傅西辞开始频繁出入江雾参与的公益活动。
他戴着宽檐帽坐在后排,看着她在台上讲述儿童心理辅导案例,目光始终追随着她耳后消失的红痣。
有次散场时,他的轮椅与她的步伐短暂并行,隔着半米距离,听见她轻声对身边人说:“过去的遗憾,就让它留在过去吧。”
遗嘱公证那天,窗外正下着细雨。
傅西辞颤抖着将全部股权与房产过户给江雾设立的基金会,钢笔尖在纸上映出深色墨团。
律师提醒他再考虑时,他望着窗外水洼里摇晃的霓虹,想起江雾曾说想要建一座特殊儿童康复中心。
“就这样吧。”
他扯动嘴角,露出比哭更难看的笑容,“我欠她的,该还了。”
平安夜的钟声响起时,傅西辞躺在铺满江雾照片的卧室。
床头摆着那枚从垃圾箱捡回的戒指,内侧的刻痕早已模糊不清。
安眠药的苦涩在舌根蔓延,他最后一次想起江雾在婚礼上转身时,发间铃兰轻颤的模样。
————
追悼会上,江雾穿着素色大衣,怀里的小女孩好奇地盯着水晶棺前的白菊。
当主持人念出遗嘱内容,全场哗然。
她安静地听完,将女儿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轻声说:“妈妈带你去看真正的星星。”
走出礼堂时,寒风卷起她的围巾,一滴泪落在女儿的手背上,很快被体温焐干。
三年后,城郊的“雾语康复中心”落成。
江雾站在阳光洒满的活动室,看着孩子们在感应地板上追逐光影。
投资人的名字被低调地刻在角落,她伸手拂过冰凉的金属牌,忽然想起那个总爱把西装袖口熨得笔挺的男人。
窗外银杏叶打着旋飘落,恍惚间,仿佛又听见轮椅碾过花瓣的声响。
另一个结局:
傅西辞开始接受密集的康复治疗,每天在复健室摔得遍体鳞伤却固执地重复站立训练。当他终于能拄着拐杖慢慢行走时,江雾的女儿已经开始学钢琴。
他以匿名捐赠者的身份资助康复中心,却始终不敢直面她的眼睛。
某个春日清晨,他在公园偶遇带着女儿晨跑的江雾。
小女孩追逐蝴蝶跑到他面前,仰头问:“叔叔,你能帮我摘那朵花吗?”
他颤抖着伸手,枯枝却突然断裂。
江雾快步上前扶住踉跄的他,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僵在原地。
“最近天气潮湿,注意别让旧伤复发。”
她后退半步,声音平静得像波澜不惊的湖面。
傅西辞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终于明白有些错过不是努力就能挽回。
他转身走向相反方向,将口袋里磨旧的戒指扔进了护城河,水面泛起的涟漪很快被春风抚平。
十年后,江雾在整理仓库时发现一箱泛黄的病历与康复日记。
最底下压着封信,字迹因水渍晕染得模糊:“雾雾,当你看到这些时,我应该学会真正地放手了。谢谢你教会我,爱不是占有,而是让你自由生长。”
信纸边缘夹着片干枯的铃兰,轻轻一碰,就碎成了时光的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