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如轻纱般在山谷间游走,岳鹰背靠布满苔痕的峭壁盘腿而坐,望着远处始终不散的浓雾,眉间紧皱。
翟林踩着满地松针 “沙沙” 而来,绑在手腕上的方牌,在青铜水壶上碰出脆响。他歪着头探到岳鹰身前,往她身边的粗陶碗里倒了一碗山泉水,咧嘴笑道:“不吃饭,总得喝点水吧。”
岳鹰闭上眼,一语不发。
“我今早练气,竟在调息时引动山风共鸣!这等洞天福地,寻常道士踏破铁鞋都寻不着,我岳父竟找到了!”翟林恳切望向她,“就是你无意修道,与我在此同做个神仙眷侣不好吗?”
岳鹰依旧闭着眼,还微不可察地离他远了些,翟林低声劝道:“人生不过须臾,俗世的那些是是非非,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岳鹰久久没有回应,翟林叹了一口气,取下腕上的方牌说:“这牌子我给你偷回来了,你想不想要?”
岳鹰睁开眼,被苏青墨取走的方牌赫然绕在他的手腕上。她伸手去取,却被他伸手避开:“先吃东西,我再还给你。”
翟林盯着她把那碗已经放凉的稀粥喝尽,把那块方牌握住手里左右端详说:“用料普通,花纹粗制,上面还残存一个牙印。有什么好的,还你还你!”
岳鹰把方牌收好,继续闭了眼不说话。
翟林叹了口气,挨着她坐了,眺望远处的雾气。
“我原以为,你是爱说话的。我还以为,咱们是知己。时至今日,我才知道,你不想说话的时候,是这样子的。”
雾气在山腰缠绕,四散飘去。翟林喃喃道:“那人自缚于炼狱,你也为他祭了道。他若不涅盘,你难道要赔上一生一世吗?”
“我答应过的,一定不会丢下他的。何况,即便没有他,我也必定要出去。你休想让我和你一起待在这里的!”
“这里仙气飘飘,哪里不好?”
“心陷无间地狱,纵使证得仙骨道果,也逃不过背负枷锁的命数。翟林,我早劝过你的,别趟这趟浑水!”
“好一个无间地狱。”翟林起身遥望着远处的雾气说,“如果我肯把你从这地狱里放出去呢?”
“呵呵,”岳鹰指了指头顶百丈高的悬崖,“抓手已经被他悉数去掉了,我若上得去,还乱的到你放吗?”
“这谷底的出路,根本就不在崖壁上。”罗盘上的指针缓慢旋转,翟林站定了方向说,“这机巧瞒得了你,却瞒不了我。我只问你愿不愿意上去。”
岳鹰靠着崖壁起身,翟林看着她的眼睛说:“但是,我要知道所有的一切,我要陪着你进入那个无间地狱。”
清溪县的黄昏,老学究掩上门板,回后院歇息。几个黑衣人破门而入,捏碎他的喉骨。一只手在黑暗里摸进鸽笼,几声翅膀扑扇声过后,院子一片死寂。
一行人悄悄出了院门,朝更多的联络点奔去。一夜之间,清溪县几乎所有暗桩都被清洗。一只在刀光到来前被放出去的信鸽,歪歪斜斜落在吉令手里。
鸽环里空空如也,吉令啐了一声准备放行。
“慢着!”苏景轩从屋里走出来,掩鼻靠近那只缩成一团的鸽子,“它脚上沾着什么?”
吉令扫了一眼说:“不知道这畜生路上到哪里偷懒了,竟一脚的那啥。”
苏景轩托起信鸽,吉令阻止他说:“郎君,仔细你的旧疾。”苏景轩强忍着作呕之意,道:“我看你才是旧疾犯了。我问你,连字条都没来得及放进鸽环,这信鸽又是满脚是血。不值得起疑吗?”
“郎君,我看您最近是太过操劳,有点草木皆兵了。”
“放肆!”
“是,小的明日就派人去看看。”
“不要明日,是现下!”
“郎君,我……”
“这是你抗命的时候吗?”
“是,小的不敢。”
夜色沉沉,罩住了青岚州府的天空。一辆马车紧急在城门外停下,王忠刹住车,转身对着车厢道:“姑娘,城门关了。最早也要到明日五更才能进城。”
“不行。王忠,咱们得想想法子。”
“唯一的法子就是从城墙上越过去,城门上可是有守卫的。若是被人捉住……姑娘,那人来历不明,夫人还未解困,你要三思啊!”
徐惠从车窗上探出头来:“王忠,要是不从城门下过,从别的地方绕过去,能不能行?”
“姑娘,这黑灯瞎火的,小的倒好说,你和玉儿恐怕连走都走不过去。”
“这是有路可走了?”徐惠从车上跳下来,“走,现下就过去。”
“姑娘,就等到明日五更吧。这事儿兴许没有这么着急,这么样做太危险了。”玉儿跟在她身后劝道。
“你懂什么?!”徐惠道,“事关我的两个恩人,我能耽搁吗?”
三个人磕磕绊绊地从城门西侧绕过去,到了一个僻静处。王忠先爬上去看了四处无人巡逻,伸手去拉徐惠。
徐惠跳了几跳都没有上墙,王忠说:“姑娘,您看这么可好?这信由我送去,您和玉儿等在此处,明日再从城门进去。”
徐惠凝神想了一会儿说:“他说得是锦绣坊,联络人似又叫芳姐,分明就是个女人家的店铺。你这早晚去敲门,肯定是敲不开的。还是我跟过去更妥帖些。”
玉儿蹲在墙根处说:“姑娘,你踩着我的背上去,或许就能够着了。”
徐惠咬了咬牙根,踩在玉儿的背上,慢慢朝王忠挨过去。
“谁?”
“站住!”
城墙内,有火光照过来。王忠从城墙上滚下来,三人齐齐摔在泥地里。
他扶起徐惠,道:“姑娘快走,是巡逻的厢军!”
三人顺着城墙根,发足朝马车那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