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头,叶大夫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他轻声说:“岳娘子,早先我父亲说过,像您这样的义士,是最适合行医的。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我竟变成了这副模样对吗?”岳鹰笑道,“我也想明白了,这世间就是个大猎场,不是被猎就是猎别人。看的不是你是否招惹过谁,看的是你有没有活下去的本事。叶大夫,您说是吗?”
叶大夫无奈地笑了笑,转言说:“岳娘子,今日这些药妆卖得很不错,回头我再帮你研制几个方子。明日就先不过来了。”
“嗯。”岳鹰摆弄着桌上的瓷瓶,头也不抬,“当日我被雨隔在济安堂,叶大夫未卜先知,说让我今后有事就找你们相助。这不,事情就接二连三的来了。”
叶大夫脚步一顿,向她施了一礼就要离开。
“叶大夫,到底是谁让您这样做的?”岳鹰喊住他,想要平平问出的话,到了嘴边已经颤抖起来,“是他吗?我已经听他的劝,等在这铺子里,不给他添麻烦了。您就不能向我说句实话吗?”
“我已经同岳娘子说过多次,叶家帮助岳娘子,只是感念您的恩情。我实在不知岳娘子说的是谁!”叶大夫道,“岳娘子,在下告辞。”
“那,当日那味鹅梨异香呢?我可是在一个别院里,也曾闻过的。”
叶大夫脚步不停,很快出了店铺。岳鹰长叹了一口气,隔着锦袋握住了里面的方牌。
南边的战事不断绵延,青玉山以北,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有些远识的,已经开始偷偷备粮、备药。各村镇组了民兵巡逻,连打铁铺子里的铁针都涨了价。
大家户的妇人们虽不缺钱花,出来逛的人却眼见地少了。店铺的生意时好时坏,收税的市吏却是一个接一个。一条街上的商家叫苦不迭,岳鹰既拿捏住了魏娘子,日子虽难却也勉强能过。
她的心思本就不在经商上,得了空更是一门心思地想着如何把苏景轩逼出来。叶大夫被她试探怕了,干脆躲出去采药去了。
岳鹰闲来无事,又把目标放在了徐家人的身上——当初苏景轩和那帮人一起,整日研究徐家,岳鹰坚信能够顺藤摸瓜找到苏景轩去了哪。
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岳鹰还没来得及盘算怎么接近徐家,徐家人就找上门来了。
这天,岳鹰正靠着柜台发呆,店里来了两个客人。她没精打采看了七郎一眼,七郎躺在椅上睡得正香。岳鹰无奈,便起身应付。这一起身不打紧,她竟发现来者是徐大姑娘。
那日在巷边匆匆一瞥,徐大姑娘的温雅模样就搁在了岳鹰心里。只是此时见到她本人,与以往苏景轩在时又是两种情景。
一刹那间,她心中五味杂陈。
徐大姑娘注意到了她看过来的目光,笑吟吟说:“店娘子,前日在院子里吹了风,这脸上竟起了一层红皱。我听人说,你这里的舒颜膏治这个是极好的,味道又好闻,可否拿来试试啊!”
岳鹰忙取了一个小瓷瓶拿给她。徐大姑娘取了一些,捻在手背上,满意地点了点头。身边的丫鬟立马要上前结账。岳鹰摆手说:“这不值什么钱!徐大姑娘拿去用吧。”
徐大姑娘讶异道:“你认识我?”
岳鹰一怔,忙说:“县里的徐家生药铺子大名顶顶,徐大姑娘又有贤名在外,我也是远远见过一次,冒然猜测罢了。”
“店娘子有如此好意,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徐大姑娘对着身后的丫鬟说,“玉儿,我前个还说,要给你那些姐妹们置办点换季的东西。
今儿既遇上好货,店娘子又是这样的爽利人,你就去多多挑拣一些,拿过来一起结账。”
玉儿应了一声,兴致勃勃地挑拣起来。徐大姑娘坐着同岳鹰叙话说:“虽说我自小认了药材,却从未想过药材和妆面的膏子用到一处,能生出各色胭脂。我初听说时,还道是人扯谎呢。
今日见了你,方才信了,只有店娘子这等心灵目净,在闹市里能让人一眼认出来的人,才能生出这样的巧思来。”
岳鹰不防她如此健谈,笑了笑说:“我早年在深山里长大,变季时脸上有什么不适的,都是就地取材。南边起了战事后,我往南边走货的船只也不常来了,一时兴起,就琢磨起了这个。
我对药材知之甚少,专门请教了叶大夫,才得了这些方子。在徐大姑娘这样的行家面前,倒是班门弄斧了。”
徐大姑娘接过岳鹰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笑说:“我算什么行家?不过是关在笼中的鸟儿罢了。实话说,我倒是真心羡慕你们,想开铺便开铺,愿经商就经商,不用管什么约束。”
岳鹰看她眼角一抹轻愁流露,犹豫着要不要探问。恰巧玉儿挑完东西过来,徐大姑娘嘱咐着她结了账,又对岳鹰说:“我与店娘子一见如故,彼此倒是对脾气的。我旁的没什么本领,只粗认识几个药材。
叶神医家的药材,大多也要从我家铺子里出,你往后需要什么,尽管找我就是。”
岳鹰笑着点头:“徐大姑娘不说,我也要问的。眼看天就要转凉,我正琢磨一个防冻润肤的膏子,恰缺了几味药材,还怕要的量小,入不了大铺子的眼呢。”
“不是我自夸,若是以往,我常去铺子里帮忙那些日子,任什么稀奇药材也要帮你弄来。只是这些日子,”徐大姑娘眼中掩去一抹难色道,“这些日子,家母身子微痒,就不常去了。
不过,我那些叔叔伯伯们都很疼我,你只管提我,他们无有不办的。”
岳鹰千恩万谢地把她送出门,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一个计划在心中隐隐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