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鹰缓缓抬头说:“郭垒,你觉得我那钱是怎么赚的?”
郭垒没有说话,面色却从讥讽到悲哀,几度变化。岳鹰止不住冷笑。
“好,今晚戌时二刻,咱们在衙后街的香饮子见面详谈。有些死结不当面解开,也是不成了。”
“你什么意思?”郭垒警惕地退了一步。
“不就是你的徐二娘子要退亲,你才屈尊要带我回去,宽她的心吗?”岳鹰讥讽道,“要是想让她回心转意,你就到那里来找我。记住,不要迟到了!”
岳鹰回头,又看了一眼畏畏缩缩的郭垒,转身走了。
路上耽误了时辰,馄饨皮泡得有些松软,苏景轩却吃的香甜,连汤汁都喝了个干净。
“我……”
“你……”
刚放下碗,两人异口同声地开了口,苏景轩用帕子轻轻擦去她唇边的油渍,顺带拧了拧她的脸颊说:“你说吧,什么事?”
“你能帮我写几个字吗?”岳鹰嘻嘻笑道,“我闲来无事,想临摹着多识些字。”
“今个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苏景轩戏谑地看了一眼西边,说,“真是大开眼界。”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书桌旁,问岳鹰:“你想让我写什么?”
“就写‘香饮子’几个字吧!最好是写在一张便于携带的小纸条上。”
苏景轩狐疑道:“这是什么稀奇字,值得你随身带着?”
“我在路上听人说衙后街有处卖香饮子的,特别清甜,有心买来尝尝,又怕认错地方,就想着先识字,若是忘了,也能把字条拿出来瞧瞧。”
苏景轩失笑,拿出一张草筏,工工整整写了,又腾在一个纸条上,拿给她看。字体俊逸,一看就是男儿的字迹。岳鹰连连点头:“很好很好,就是我想要的呢!”
苏景轩把她鬓角的乱发拨在脑后说:“外面热的厉害,香饮子再好也不值得顶着大太阳去买,等我回来了,再带你出去逛。”
“你要出去?”
“我去一趟月华巷。”
“月华巷好啊,你安心在月华巷里住上几日。”
苏景轩刮了下她的鼻子说:“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你这是巴不得我走啊。”
“怎么会呢?我也是为你的身体着想。”岳鹰热情地踮起脚帮他带帷帽,“那里僻静,对你的病情有益。”
苏景轩掀开帷帽,把她揽进去说:“你在我身边,才是最有益的。”苏景轩柔声说着话,不知不觉挨过去,贴住了她红润的唇。
窗户传来一声轻响,苏景轩的身体僵住,顺势把岳鹰转到床幔背后,说:“近来街上闹窃贼,午睡时记得把帐幔放下来。若是觉着热,就再让念蕊送些冰上来。”
说完,他亲了亲岳鹰的脸颊,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她。岳鹰站在阁楼上,看着他和徐风从后门悄悄出去,返回小隔间,在昨日换下来的衣裙旁,找到了那方锦帕。
衙后街北面,住的都是县衙的吏员。岳鹰悄悄跟在一个送酒的驴车后面,找到了柳宅的后门。
院子里,迎风飘来酒肉的香味,岳鹰藏在满是枝叶的树杈上,仔仔细细寻了一刻钟,终于在荷塘旁的一个布棚里,发现了正用帕子捂着嘴轻笑的徐二娘。
顺着徐二娘的目光,又寻到了亭子里的男人,岳鹰惊得差点从树杈上掉下来。有人过来给他敬酒,男人缓缓扭过身来应酬,岳鹰这才长吁一口气,把心放回肚子里。
还好,还好,不过是身形和袁英积有点相似而已。只是,这样的你侬我侬的奸情,如何让郭垒亲眼撞见呢?
岳鹰靠着树杈,沉沉睡了一阵。醒来后,天已近暮。柳宅后院的客人不少反多,都围在了那方荷塘前说笑。
顺着人群一路找过去,果然看见徐二娘子跟前的丫鬟躲在一个柱子背后,鬼鬼祟祟往外张望。而她心仪的袁郎君却不知去了哪里。
岳鹰从怀里取出那张字条,环顾四周,从树上摘了一只紫色的浆果,在“香饮子”旁勾画了一番。
之后她沿着树枝缓缓向前,树枝轻轻一晃,落在墙头,岳鹰已经攀着墙轻轻落在了园子里。她避着人潜行到徐二娘子的藏身处,捡了个小石子包住字条丢了过去。
岳鹰看着那主仆两人躲躲闪闪地打开字条,又欢欢喜喜地离开,方放下心来,顺着原路爬出院外,朝衙后街上的香饮铺子走去。
四处华灯初上,一身书生装束的郭垒已经等在摊位前,远远看去,就像画本里走出来的秀才郎。只是,谁能料到,他端端正正的外表下,是一副糊涂心肠。
岳鹰走近他说:“你随我来河边,我有话同你说。”
“有话就说,黑灯瞎火的,去河边做什么?”郭垒防备道,“我好歹也是个读书人,你我孤男寡女,还是避些嫌吧。”
岳鹰从怀里掏出锦帕在他眼前晃了一晃说:“上面的‘梅’你可认识啊?想知道的更多,就赶紧随我过来。”
岳鹰说完,径直从香饮子旁的小路出去,顺着满是杂草的河道朝前走到一棵柳树前。郭垒亦步亦趋地跟上来,从岳鹰手里拿过锦帕。
暮色下,下面的字体难以辨认,郭垒来回抚摸着上面的“梅”字,喜道:“她肯来见我了吗?”
岳鹰清了清嗓子说:“徐二娘子是个守规矩的,原不同意月下相会,但实在是思念你的厉害,不过她的意思是,你两人要隔着树相见。”
郭垒大力点头,捏着帕子,眼含泪花,仰头看向连颗星星都不见的天空吟诵道:“遥念娇娥花下月,相逢怎诉万千言。梅儿,让我如何敢辜负你?”
“嘘!”岳鹰实在是浑身肉麻,制止他说,“前面像是她们来了,记住,隔着树相见。我在这里不合适,就先走了。”岳鹰顺着一人高的杂草,飞快隐匿到庄稼地里。
不远处,杂草晃动,两个曼妙的身影渐渐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