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为难道:“小娘子,这两个客人已经等了许久。我手头快,给徐娘子的稍后就得。”
丫鬟倨傲道:“你也知我们娘子姓徐?你这摊子开在这里,沾了我们徐家多少光?若不是我们娘子想在出嫁前再尝一尝旧味,凭你这手艺也能登堂入室?”
摊主喏喏告饶,道:“徐娘子抬爱,小老儿怎会不知?我就是听闻徐娘子要和秀才老爷成亲,想包几个巧样的馄饨给她添添喜气,才要另包的。”
丫鬟这才转怒为喜,道:“算你识相,快点包吧。包得好了,我们娘子有赏。”
摊主巴不得她这一声,赶紧把煮好的馄饨送到岳鹰他们这桌,又匆匆帮她包起馄饨来。摊主手指粗壮,却极为灵巧,手里的面团如挽花一般,变幻出多种稀奇模样,惹得丫鬟惊叫连连。
岳鹰拨弄着碗里的馄饨,只听摊主语带讨好地说:“我听闻那未过门的姑爷很有些才名,来年府试中了举,徐娘子就是官娘子,您啊就成了官娘子身边最得脸的。”
丫鬟心里得意,往钱篓里扔了一把赏钱说:“你听谁说的?”
“郭秀才的威名谁人不晓。这学里的教谕们来吃馄饨,提起他是无人不夸的。要不怎的说,咱们徐娘子有眼光呢。”
丫鬟道:“我们娘子啊,是遵父命的。若不是他家托了教谕作保,非要娶我家娘子为正妻,好处也落不到他身上去。”
“是哪,我早前就听人说,咱们徐娘子生得旺夫相,是个最最有福气的。他早先的时候……”
苏景轩停下筷子道:“咱们走吧。”岳鹰把口里的馄饨咽下说:“慌什么,这不是还没吃完吗?”
那边的谈论声低了下去,忽听那个丫鬟提了声音说:“谁说不是的,都是那个山魈闹得。不过话说回来,莫说我家姑爷这样的体面人,就是让你娶一个山魈娘子,你消受得了?”
“唉呀呀,那可使不得,小老儿都是快入土的人了,还要什么娘子?”两人哈哈大笑着,把馄饨装进瓦罐。
丫鬟拎着瓦罐洋洋得意地离开,苏景轩弯腰拍了拍裤脚,顺手拾起了一个小石子。
“阿呀!哪个小王八打我?”随着丫鬟一声惊叫,她腿脚一软跌倒在地,手里的瓦罐摔得稀碎,巧样馄饨流了一地,气得她大骂不停。
周围有人看不下去,接口道:“你这小丫头没有道理,自己走路摔一跤,却冲着我们骂娘。一大清早的,真是晦气。”众人连声附和,丫鬟百口难辩,只能夺路而逃。
苏景轩若无其事起身,在嘈杂声中舀了一勺汤缓缓咽下。岳鹰刚好吃完最后一个馄饨,起身说:“走吧。”
阳光从东边斜过来,把两个影子拉得紧密无间。苏景轩说:“原来还想着,去县衙的谈判要费些周折,到时候让你跟着老刘去长长见识。
现下看来,这武清县里还有些义士。咱们只需站在阁楼上看戏,就万无一失了。你且等着,午饭后就有好消息。”
岳鹰不明所以,人在街头也不好多问,只能把疑问暂且埋在心底。
两人去就近的杂货铺采买了铁锅,又有商有量的置办了些菜蔬吃食,旁边卖扫帚的看着他们过来,殷勤凑上来叫卖说:“官人娘子留步瞧,扫帚入手好运飘。脏污晦气全赶跑,夫唱妇随情如潮,财路亨通身体健,阖家美满福运高。”
岳鹰尴尬地连连摆手,苏景轩却笑吟吟地扔过去一块碎银子,直把那人喜得又说了一套贯口。苏景轩接过扫帚,像宝剑般捧在手里,果真是扎眼又滑稽。岳鹰恨不能夺路而逃,催着他回了阁楼。
上午时分,官衙前跪坐的人群前,来了一群士子,嚷嚷着要见县令大人。一直紧闭的县衙大门破天荒开了,匆匆跑出去一个幕僚打扮的人,和他们低声交谈。
不多时,这些士子和昨日痛哭陈情的老人都被请了进去。
岳鹰看得出神,脱口而出道:“没想到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还有这等用处。”
苏景轩冷笑道:“是是是,有功名的都了不起。可认出哪个是郭秀才了?赶紧指出来,也好让我瞻仰一下这个未来的举人老爷。”
岳鹰没好气道:“我看他做什么?你派去的人呢?春妞到底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急什么?你什么时候看到老刘的马车,那就快了。”
岳鹰回想起他在街上说的话,问道:“你准备让老刘去做什么?”
苏景轩把茶碗递到她唇边,迫着她喝了半盏茶,说:“如今的乱象,说来说去都是发洪水闹的。那新来的县尊大人又是个没用的补官,库里空空,手下的人又不得用,未免要病急乱投医。”
他把剩下的茶水喝尽,将茶碗放回桌上说:“我只需告诉他治水可以用疏不用堵,让他把水引到西北边人烟稀少处。再借他些钱财,去补偿那些受损的人户,万事皆了。”
岳鹰在他身边坐下,想了一阵子说:“还真是个好法子。他犯了众怒,正骑虎难下,修堤的事一解决,就是不开口求他,他也会赶紧放人,好安顿民心人。只是这样一来,你又要破费了。”
“破费?”苏景轩摇了摇头说,“不会破费的。生意既做到此处,就不得不和他结交。再说,我这钱也不是白借的,老刘会问让他用明年的部分收成来抵。
这方圆百里都遭了水灾,明年的粮价还愁不涨吗?说到底,还是我赚了。”
岳鹰怔怔出神,想着其中的关节。
“听呆了吧?我之前跟你怎么说的?打打杀杀,是最不济事的。”苏景轩的手缓缓移到她嘴角的血泡上,说,“就这么点子事儿,至于急成这样吗?”
岳鹰避开他的手指,说:“这也不全是急的。为着守着你,晚上净坐着打盹了,能没有肝火吗?”
苏景轩笑道:“今晚你睡床上,我就在脚榻上打地铺。”
“我敢让郎君您睡地上?”岳鹰撇撇嘴道,“若是春妞今晚果真回来了,我就再守你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