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鹰以为苏景轩又晕厥了,急匆匆跟着徐风闯了进去。
结果,清风苑的人跪了一地,苏景轩正好端端坐在圆椅上发脾气。
徐风挥挥手,领着众人退了出去。岳鹰捡起被推倒在地的奁式炉,又把散落在地上的书一本本捡起来放好,沉声说:“你找我做什么?”
“你还知道回来吗?”苏景轩把手边的沙漏重重摔下,“你可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岳鹰凑近他,盯住他的眉心,苏景轩敛眉垂目,耳朵尖缓缓烧了起来。
“你可是又害怕了?”
“……”
“我先前怎么同你说的,你若是怕了,可以想一件高兴的事。”
“切,想那个能驱鬼的老虎吗?”
岳鹰:“……”
“我想不出来!”
岳鹰不再理他,自顾自坐下画了一个怒目金刚式的老虎,左右找着地方,最支在了笔架上。
“你看,这不是吗?下次害怕了,就看这只老虎。”
“你也好意思说这是老虎,”苏景轩嫌弃道,“我看像牛像马又像一只病猫。”
“好好好,你嫌它不好看,下次去看鱼总成吧。你不是很喜欢你那条鱼吗?”
“我是喜欢啊,可是你给我弄丢了啊!”
真是多余跟他说这些。
岳鹰冷了脸说:“就算我和你定下了契,也不是卖身契。下次怕了,找别人陪着。”
“定契?”苏景轩又把她那篇错字连篇的字据拿出来鞭尸,“就你这还好意思叫契?不把这些字学会了,今后哪也不准去。”
简直是莫名其妙。岳鹰觉得再说下去也是枉然,眼神随即滑落到自己背回来的包裹上:“你把念禾撵进庄子里了?”
“那里清净,让她好好静静心。”
岳鹰已断定静禾说的不全是假话。
“等她改好了,你还会让她回来吗?”
苏景轩审视着她:“这是你该问的吗?”岳鹰又道:“能让彩儿搬来和我一起住吗?我想找个伙伴。”
“彩儿?”苏景轩努力回想着。
“就是经常跟在念禾身边的小丫头。”
“你若想,就叫她来吧。只一点,在清风苑里做事,心术要正,嘴巴要紧。”
岳鹰感觉自己被敲打了,慷然说:“郎君放心,等你病好了,咱们钱契两清。这里发生的事,岳鹰也会忘个干净,一定不会说出去。”
苏景轩没有答话,只是冷哼了一声。
清风苑里没有女使,苏景轩的卧房往常只有吉敏进出,吉敏出去后就换了徐风守夜。岳鹰到这个院子后,原是个若有若无的存在,除了拎着茶壶给苏景轩续水,就是在案几边打瞌睡。
彩儿搬来后,管事把烧茶弄水,内院洒扫的活儿一并指派给了她。岳鹰心疼她年幼,能揽的活儿都揽了过去,又要每隔半个时辰就要到苏景轩身边点卯,每天忙得如陀螺一般。
这天下午,徐风跟着苏景轩外出未回,天气突然转阴,彩儿也不知去向。岳鹰惦记洗晒的被卧,丢下正临摹的字帖,把它们收进卧房。
布衾晒得柔软干燥,以清风苑的规矩,还得拿去熏香。岳鹰一路想着用什么香料合适,刚进卧房,就看到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彩儿?”岳鹰迟疑着喊,“是你吗彩儿?那身影却越跑越快,不多时消失在了拐角处。”
岳鹰狐疑地走回去,四下搜索了一阵,在床铺枕下看到了一个带着牙印的赤金牌子,死去的记忆瞬间觉醒,她立马又给他塞了回去。
熏笼就放在隔间,岳鹰去选香时,发现沉水香盒盖微启,像是匆忙间没有放好。而熏炉里,竟先燃了一颗。
岳鹰闻了闻味道,是沉水香无疑。既然如此,彩儿为何慌慌张张不应自己呢?
岳鹰把布衾搭在熏笼上,狐疑着出了主屋卧室,一路寻着彩儿回了东厢的抱厦。
彩儿正在床上呆坐,见她来了,慌忙整理起了东西。岳鹰愈发笃定了,故意冷着脸诈问:“彩儿,刚刚你进郎君的主卧了?”
“我,我没有,我一直都在这里。”
彩儿的惊慌出乎意料,岳鹰盯着她看了一阵说:“那他的沉水香盒里,香丸怎么乱了,还多了一颗?”
彩儿忽的起身,面色涨得通红:“没有,不是我,我明明数过的,就是九颗。”
苏景轩每日入睡前必焚沉水香,又生性偏执,盒子里的香丸要花面朝上,既不能摆放两层,也不允许缺位。每天临睡前他都会亲自检查,数够九颗。
岳鹰上一次替他熏被弄乱了香丸,就被他好一通啰嗦。徐风告诉她,苏景轩这个怪癖有很多年了,贴身伺候的都知道。
可彩儿到这里之后,没有替他熏过一次香,她怎么知道他的香丸要有九颗。更何况——
“你不是说自己没有进过主屋吗?”
“我进过如何?阿鹰姐姐,我们都是这清风苑内院伺候的,管事那里,也没有给我们划下高低。凭什么主屋你想进就进,偏我进不得?”彩儿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
岳鹰怔了一下,坐在她跟前,放缓了语气说:“彩儿,我是在说你进不得吗?我是问你为什么明明进了,又不敢承认?”
“我没有不承认,是你叫我时我没有听见。”
“彩儿,你说的这些,自己信吗?你没听见,怎知我叫过你?”
岳鹰语重心长地说,“彩儿,念禾走了,你在东偏院被人欺负,我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把你带到了这里。
求郎君答应时,我许过他不会往清风苑里带心术不正的。他身子不好,身边过个飞虫宋大娘子都要盯得紧紧的。彩儿,你莫忘了你念禾姐姐是怎么惹恼了他。
咱们于他不过是伺候的,你看着他和我亲近,也不过是我暂时于他有益罢了。主屋再好,今日徐风若在,我也没必要抢着干他的活儿。闲坐着还能短了我的月钱不成?
你年龄尚小,千万不要听人唆使,行差踏错。不管你做了什么,现在还有得补救。要是酿成大祸,莫说这清风苑,就是翠湖别院能留你吗?”
一番长话过后,彩儿仍是低着头不说话。
“你到底是在主屋拿什么东西了,还是做什么了?”岳鹰忽的站起来说,“我也是管不了你了,罢了,就把你交给前院的管事去审问吧。”
岳鹰作势要走,彩儿拉着她的手臂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阿鹰姐姐饶命,若让管事他们知道,定是要打死我的。可我真的没有害郎君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