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舅父贪赃枉法,落探事司手上,是罪有应得,谁都救不了。”
这句“罪有应得”刺得钱氏眼里一片猩红。
“真不愧是赵氏养出来的蠢货,喜欢认贼作母,活该你......”
电光火石间,钱氏倏地收了口。
她恶狠狠地盯着谢蕴,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想从我嘴里套话,做梦!”
谢蕴不甚在意。
赵家就像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她有的是法子撬开钱氏的嘴。
“是不是做梦,舅母很快就会知道。”
谢蕴淡淡落下这一句,抬脚往屋里走。
赵嬷嬷正给赵氏上药,赵氏捂着心口,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谢蕴出声道:“赵家舅母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为了赵家的前程,让我给宋二冲喜。”
“你舅母胡言乱语,怎可当真?”
赵氏紧紧地揪着胸前的衣襟,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蕴姐儿,你是我耗了无数心血养大的,你那么小一团,我怕婆子粗心,我把你带在身边,亲自照料,你病了,哪怕我怀着芫姐儿,我也一宿一宿地熬着,你怎么能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就来伤我的心?”
“那你发誓,你拿三妹妹发誓,你没有为了给赵家舅父升官,而把我卖给定国公府冲喜,若有,三妹妹......”
“住口!”赵氏声音颤抖得都变了调,“你住口!”
谢蕴惨然一笑。
“到底不是亲生的。”
她喃喃着,脸上的神情嘲弄又难过,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一路走到了松鹤院。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时候,不去找祖母哭诉,将赵氏踩死,更待何时?
谢蕴眼眶通红地进了松鹤院,别说老夫人,就是张嬷嬷等一众丫鬟婆子都吓到了。
“这是怎么了?”老夫人问道。
“祖母,”谢蕴扑到老夫人怀里,哇地大哭出声。
这下,老夫人心疼坏了,抚着她的背,一个劲儿地喊着“小心肝”。
“哪个不长眼的,惹我们蕴姐儿不高兴,跟祖母说,祖母去教训她。”
谢蕴呜咽着,像只受了伤的小兽。
老夫人抱着她,轻声细语地哄着:“好孩子,莫要哭了,有什么委屈,只管说与祖母听,祖母给你做主。”
眼泪怎么都止不住,谢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夫人见问不出来,给张嬷嬷使了一个眼色。
张嬷嬷退出去,叫来一个机灵的小丫鬟:“二小姐是从正院过来的,去打听一下,出什么事了?”
她还从没见谢蕴哭得这么伤心过,也是心疼得厉害。
小丫鬟应了声,连忙去打听了。
老夫人又哄了半天,谢蕴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张嬷嬷端了水进来,老夫人拿着帕子替她净面,指腹轻柔地抚过她的眼角:“可怜见的,眼睛都哭肿了,还怎么出门。”
谢蕴俏脸一红,噘着嘴,娇声娇气地抱怨:“祖母,你笑话我。”
老夫人笑出了声,捧着她的脸,道:“祖母哪是笑话你,祖母想留你在松鹤院。”
谢蕴哼哼唧唧,依赖地在老夫人怀里蹭了蹭:“祖母想留我,我就留下来陪祖母。”
这时,小丫鬟打听回来了。
老夫人抬起眼皮子,开口道:“都打听到了什么?”
小丫鬟垂着眼,一脸的惶惶。
张嬷嬷见状,就知道事情不小,斥了一声:“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打听到什么,就说什么。”
小丫鬟缩了缩脖子,怯声地将打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赵夫人来找夫人,想用脱谷机去救赵大人,夫人没答应,两人吵了起来,赵夫人就说......”
小丫鬟越说,声音越小,老夫人脸色沉了下来:“说什么?”
小丫鬟嗫嚅着,不敢再开口,谢蕴冷冷一笑,帮她把话说了。
“赵家舅母说,母亲是个没用的,掌家十几年,连祖母这个快入土的老太婆都压制不住,还说,跟定国公府都说好了,只要我这个蠢货去冲喜,赵家舅父就能升官,结果亲事还黄了,说母亲是赵家女,三妹妹造出来的脱谷机,也是赵家的。”
一旁的丫鬟婆子,心都扑扑直跳。
咒老夫人没几年好活,骂二小姐是个蠢货,这些话,给她们一百个胆子,她们也不敢传,也就二小姐这个小心肝没有顾忌。
老夫人一脸怒容,重重地捶着罗汉床:“把赵氏给我叫来!”
老夫人动了怒,气氛陡然就变得紧张起来,连树上的蝉鸣都停了,整个松鹤院安静得可怕。
赵氏一进来,老夫人目光如箭,朝她厉声喝道:“跪下!”
赵氏心里难堪。
婆子去正院传话的时候,她就知道事情闹到老夫人面前,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但她没有想到,老夫人这么狠,她堂堂侯府主母,当着丫鬟婆子的面下跪,这是要她威严扫地啊!
赵氏心里恨得滴血,但她不敢忤逆,只能规规矩矩地跪了。
老夫人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怨恨,面色铁青。
她拍着一旁的案几,声色俱厉:“老婆子还没死,你赵家就急着来做侯府的主了?我侯府的嫡女,你们想怎样就怎样,真是反了天了!还敢先斩后奏,这是想把整个侯府都给吞了啊,也不怕噎死了!”
赵氏藏在袖中的手,一点点攥起来。
都到这一步了,狡辩已经没有用了。
“母亲息怒,蕴姐儿这事,我是有私心,但亲事,您也是同意了的。”
好一招,避重就轻,祸水东引。
谢蕴坐在老夫人身边,冷冷地哼一声:“祖母同意了,就能抹去你那些算计?我姓谢,自小受侯府教养,为侯府尽一份力,是我的责任,赵家连我正经的外家都算不上,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赵氏闻言,身子微微一晃,眼中泛起了泪:“蕴姐儿,赵家再有不是,也是真心疼过你的,你难道都忘了吗?你怎么能这么说?”
谢蕴弯着唇,轻笑出声,语气带着嘲讽:“真心疼我?跟你一样吗?带着蜜糖的毒药,哄着我吃下去,都要将我敲骨吸髓了,我还得对你们感恩戴德?这世间,哪有这样的恩德?太荒谬了!”
“蕴姐儿......”
“你连半句不好的话,都舍不得落三妹妹身上,却可以让我给一个病秧子冲喜,你的真心,我要不起,还是留给三妹妹吧。”
赵氏眼眶通红,眼底眉间,全是凄楚的苦笑。
“蕴姐儿,我虽没生过你,但我待你,比待芫姐儿还要好,你怎么能这么伤我的心,你还是我的蕴姐儿吗?”
赵氏颤抖着声音,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论伪善,论做戏,赵氏比戏台上唱戏的,还要技高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