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秋刚想冲进去,脚都到门边了,又缩了回去。
看着奋笔疾书的任志明,苏晚秋突然笑了。
他抄自己的文章,不是给自己用就是给周燕用。
不论是给谁,这都是个大把柄。
因为苏晚秋的散文里暗藏玄机,除了她没人知道。
这么想,苏晚秋索性转身走了。
今天是供销社年前最后一天开门,苏晚秋为了犒劳大家一年的辛苦,特意用自己的肉票,买了三斤猪肉,让食堂做肉丁炸酱面。
晚上盘点完所有货物,苏晚秋锁上了供销社的大门,挂上了写着“休息”的木牌。
齐兵和杨婉在供销社也不是白干活,两个人每天都有5毛钱工资。
今天他们俩凑钱买了两瓶水果罐头、一斤花生米、一斤炒瓜子,就当是感谢苏晚秋的收留。
第二天便是除夕。
整个永乐村每户人家都冒着烟。
今天就算是再穷的人家,也能吃上一口生产队发的猪肉。
但任家却是例外。
生产队发肉都是优先鳏寡孤独,任家人丁兴旺,家里又有供销社主任。
自然不会再发肉的名单上。
这下可愁坏了任志明,他这个月的工资只有8块7毛2分。
任兴田和任建强和他差不多,至于肉票,攒了几个月,一斤都没攒下来。
任志明想去借,但又拉不下脸来。
万一人家问家里有供销社主任为啥还出来借肉票。
他没法说。
除夕这天,秦桂芬站在厨房,看着清汤寡水的锅还有可怜巴巴的土豆白菜。
恨得那叫一个抓心挠肝。
往年里,苏晚秋的钱都在她手里,过年有滋有味的,最差也能包一顿猪肉白菜馅的饺子。
今天可倒好,啥都没有,连个荤腥都见不着。
苏晚秋又写了几篇文章,写好后也不收,就故意放在小桌子上。
她裹好棉袄,刚一出门,任志明就把屁股挪过去,开始闷头抄。
为了防止别人偷东西,苏晚秋把买来的年货都放在了西厢房。
她进屋,看见杨婉在辅导任娟任云的功课,她顺手拿了两条五花肉,又拿了一大瓶菜籽油。
“妈,今天咱们吃什么?”
“猪肉白菜馅大饺子,妈再给你们炸个肉丸子和藕盒,怎么样?”
这么硬的菜,光是听就馋得直流口水啊。
任娟任云连学习的心思都没了,满脑子都是年夜饭。
杨婉笑道:“晚秋姐,我会擀皮、包饺子,咱们一块做饭吧。”
“行。”
她们来到厨房,齐兵也过来帮忙,三个人开始准备年夜饭。
另一头,秦桂芬也在做饭。
她瞟了一眼灶台那头,分层的五花肉、白面、香油,看得她心里直痒痒。
可是经过这些日子,她明白苏晚秋和原来不一样了,而且人家现在是镇上的大干部。
但转念一想,任志明过了年就能返岗了,任建强说不定也能分到个好工作,自己还能抱上大孙子。
就算不靠苏晚秋,也能过得好好的。
她算个什么东西?
秦桂芬没好气地瞪了苏晚秋一眼,摘菜的劲都比平时大了不少。
苏晚秋今天和的馅里,油和肉放得都很多,就是要让所有人吃个痛快。
剩下的猪肉,她分成两半,一半夹在了藕片里裹了一层面粉,另一半准备炸丸子。
“刺啦——”
丸子和藕盒放进油锅,香味瞬间就冒了出来。
秦桂芬已经不敢往这边看了,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伸手管人家要饭吃。
年夜饭很快做好了,支上小桌子后。
苏晚秋招呼孩子们过来吃饭。
“哇!妈!这么多菜!”
“这饺子是肉馅的吗?”
“白面馒头!还有白面馒头呢!”
几个孩子一咋呼,另一桌上的人更是忍不住往这边看。
其实馋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但苏晚秋也太豪横了。
竟然浪费这么多油,就是为了炸丸子和藕盒,简直太奢侈了。
张惠芬摸着自己的肚子,扭头再一看自己眼前。
炒干豆角、咸菜、酸菜炖粉条,还有萝卜汤。
主食是干了吧唧的高粱饭。
“没本事的东西。”张惠芬低声骂了一句。
任建强抿着嘴不说话。
两桌年夜饭,气氛迥然不同。
苏晚秋这桌,说说笑笑,吃吃闹闹。
任志明那桌,愁云惨淡,一个个像哑巴似的。
吃过年夜饭,苏晚秋带着孩子们把碗刷了,剩下的饺子和菜并一并,又拿回了西厢房,放在窗台上。
任家穷,连个收音机也没有,再加上特殊时期,也没啥娱乐活动。
苏晚秋从柜子里翻出两副扑克牌,把齐兵和任建伟叫过来,大家一起在西厢房打扑克。
外面偶尔响起几声炮竹,估计是谁家偷摸去地里放的。
到了10点多,苏晚秋也洗洗脸,准备回屋睡了。
明天初一,每家每户大门一敞,村里的人天一亮就要开始串门了。
苏晚秋上炕,看见自己放在小桌子上的稿纸,位置和顺序都变了,她把稿纸一收,盖上被子睡觉。
初一的早晨,苏晚秋是被院子里的争吵声吵醒的。
她隐约听见了任云的哭声,赶紧披上棉袄出门。
院子里,任建军伸手扯着任云,任建伟挡在两个人中间,把任云护在身后。
“任建军你干嘛!”苏晚秋冲上去。
“妈,任建军扒拉小云衣服,他手里还拿着剪子呢!”
苏晚秋一看,这才发现任建军右手背在身后。
“拿出来!”
“我不!”
“小兔崽子,你竟然还敢跟妹妹动剪子!”苏晚秋一把拉过任建军。
她刚要抢走他手上的剪子,任建军躲闪的时候剪子划伤了苏晚秋。
“血!出血了!”任建伟惊呼,然后赶紧回屋拿干净毛巾。
“妈...我..”任建军也没想到会这样,心里慌得要命。
可再一想,她连年夜饭都不叫自己吃,连两个赔钱货都有新衣服,自己却没有。
他越想越气,“谁叫你偏心眼的?谁叫你欺负爷奶,欺负我爸的?”
院子里的吵闹声把全家人都弄醒了。
秦桂芬跑出来,看见苏晚秋手上的血,心里暗戳戳高兴。
让你臭显摆,这回连亲儿子都看不惯你了吧。
“建军!干得好,有些人就不能惯着,以后就当没有这个妈,反正她也不姓任,跟咱们不是一条心。”
这时,任建伟从东厢房出来,他来了一句,“奶,你也不姓任。”
“小兔崽子,滚一边去,跟你妈一样牙尖嘴利,不是个东西。”
“奶,甭跟他们废话,以后他们不管你,我伺候你,我给你养老!”任建军跑到秦桂芬身边。
“我的宝贝孙子呦!真懂事,走!咱们回屋。”
任建军跟在秦桂芬身后,得意地看了苏晚秋一眼,又说了一句,“奶,我就当自己没有妈,我只认你。”
苏晚秋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任建军,记住你说的话,从今天开始,有事没事都别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