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寒如同亿万根细针，从四肢百骸狠狠扎进骨髓深处，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破碎脏腑的剧痛，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抽搐。
苏璃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冰寒中沉浮，像一片被狂涛卷入深渊的残叶。
她感觉自己正向着无底的寒冷深渊不断坠落。
“呃……”一声破碎微弱的呻吟终于艰难地挤出喉咙，沉重的眼皮如同被冰封粘连，她用尽仅存的一丝力气，才勉强掀开一道缝隙。
模糊的视野里，首先撞入的是一片令人心悸的青铜色。
浓稠、翻涌，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填满了她所能“看”到的整个空间。
青铜色的雾气丝丝缕缕缠绕在裸露的皮肤上，带来一种奇异的沉重和侵蚀感，仿佛要将她同化为这诡异深渊的一部分。
她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指尖触碰到的并非预想中坚硬的岩石或冰冷的泥土，而是一种……奇特的、带着某种弹性和温润的触感。像是某种坚韧的植物纤维编织而成。
视线艰难地聚焦。
她的身下垫着一层厚厚的、呈现出暗金色的苔藓，触手生温，散发着极其微弱的草木清气。
正是这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和生机，勉强护住了她破碎心脉的最后一丝活力，没让她彻底冻僵在这片死寂的青铜雾海。
“你……醒了？”一个带着浓浓疲惫，却又透出如释重负般惊喜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
苏璃缓缓地转头，脖颈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哒”轻响。
剧烈的痛楚让她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模糊的视线里，一个纤细的身影正跪坐在她身旁不远处的苔藓地上。
少女一身狼狈，身上穿着药王谷弟子的衣裳多处撕裂沾染着污迹。
一张清秀的小脸上布满烟熏火燎的痕迹和数道细小的血口子，嘴唇干裂，眼窝深陷，显然也经历了极大的消耗。
她正用一块沾湿的布巾，小心地擦拭着苏璃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
那双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担忧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田……七七？”苏璃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她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找到坠入深渊的自己？
“是我！苏璃！”田七七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死掉了”
“这是……哪里？你……怎么……”苏璃每说一个字，胸腔都如同被烈火灼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她挣扎着想撑起身体，查看伤势和周围环境。
“别动！”田七七急忙按住她，动作却轻柔无比，“这里是药王山底下的‘沉铜渊’，你放心，我们暂时安全了。
这里是一处废弃的古代药圃边缘，靠着这些‘暖金苔’才没被冻死……”她语速极快地解释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苏璃背后那些狰狞翻卷、深可见骨的爪痕，以及她眉心和肌肤下那些若隐若现、散发着不祥冰寒气息的诡异黑色纹路，眼底深处掠过疑惑。
“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田七七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自责和愤怒，“我识人不清，着了芸儿的道，没料到她居然是圣教埋在我药王谷的暗桩。
要不是我对这座药王山的地形熟悉，怕是已经葬送在这里了。”
“芸儿？”苏璃瞳孔骤然收缩，心脏一紧，又是她！
坠崖前她充满恶意的眼神瞬间再次清晰地刺入脑海！
一股狂暴的杀意混合着彻骨的寒意猛地冲上头顶，引得她眉心沉寂的天罚印记骤然一烫，蛰伏在经脉深处的凤凰之力也微弱地躁动了一下。
她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一缕暗红的血丝。
“苏璃！”田七七吓了一跳，慌忙用布巾去擦，声音带着失落，“你别激动！你还受着重伤。”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语速急促却清晰地讲述起来：“之前和你分开后不久，我们在迷雾中也分开了。
我在这部分药王谷弟子路过崖顶那天……听到打斗声。
我离得最近，就赶过去查看。正好看到你被芸儿逼得跳下了沉铜渊！”
田七七的声音带着几分愤怒与失落，“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芸儿她平时那么温柔和善，对谁都笑眯眯的，怎么会……”
“她发现了我的存在，竟然对我露出令人浑身发冷的笑！”田七七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那样子一点都不像原来的她。之后她毫不犹豫对我出手，快得根本看不清！
我甚至没看到她用的什么招式，只感觉胸口一凉，整个人就被打飞了出去！
要不是我身上带着师父给的最后一张保命‘龟息符’，强行敛住气息装死滚到了旁边的乱石堆里借着地势夺过追踪，我怕是已经死了。！
她的修为竟远高我一阶。”
田七七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对背叛的刻骨恨意：“我躲在石缝里，听到搜捕我的几个黑衣人说话……！我才知道……芸儿是那个该死的圣主安插进来的‘种子’！是暗桩！潜伏了不知道多久！”
“圣教种子……”苏璃咀嚼着这四个字，芸儿在崖顶那充满恶意的宣告——“像我这样播撒在各大宗门的‘种子’，可不止一颗！”
圣教究竟想做什么？
田七七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发颤：“我听到他们提到了‘寒玉髓’！那是我们药王谷供奉在‘玄冰洞’最深处的圣物！
是历代谷主以心血温养的至宝！传说能生死人肉白骨，更能镇压一切邪祟魔气！
想来这才是芸儿潜伏进来的真正目的！她就是为了盗取寒玉髓！”说完田七七自储物袋取出一物，那是一块泛着寒气的如月光一样颜色的不规则形状的玉石，约莫一个巴掌大小。
“这就是寒玉髓……”苏璃心中一动，隐隐感觉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但重伤之下，思绪如同浆糊，一时难以清晰。
“他们以为我死了，就忙着去处理你坠崖的事情，还有商量怎么去取寒玉髓。
我……我那时伤得也很重，根本动不了，只能等他们离开后，才拼着最后一口气，仗着从小在药王山采药跑遍犄角旮旯的一点熟悉，率先找到了圣物，这才找了一条最隐蔽的路来到崖底。”
田七七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还好找到了你……苏璃，你当时的样子……太吓人了……”
苏璃沉默地听着，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隐隐觉得这东西背后恐怕牵连着更大的图谋，绝非简单的盗取宝物那么简单。
她挣扎着，用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颤抖着伸向自己怀中。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那朵被她拼死护下、外层莲瓣已然碎裂大半、只剩下核心几瓣的青色莲花。
芸儿那充满恶意的嘲讽犹在耳边——“它的莲子，不过是用来‘稳定’你这脆弱的容器的小玩意儿罢了！”
连自己也是他们这场布局里的一颗棋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