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红玲的手不自觉攥紧衣角,指节翻白,甜糖水冒着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既然大哥醉了,就让他好好休息吧。”付生向前迈了一步,“红玲姐也早点回去休息。”
他的语气温和依旧,江红玲却觉得背脊一凉。他低着头,不敢直视付生的眼睛,只见他锃亮的皮鞋上粘着一丝暗红,像是干涸的血迹。
“是,我现在就走。”她强自镇定,将醒酒糖水放在床头。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付章突然从床上挣扎着坐了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别走!”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眼里布满了血丝。
房间里顿时安静得可怕。
付生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他缓缓摘下金丝眼镜,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丝帕擦拭镜片:“大哥喝多了,说胡话呢。”
他朝身后摆了摆手:“送红玲姐回去休息。”
来了个黑衣大汉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江红玲的胳膊,大手像钳制着她动弹不得。
付生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眼睛微微眯起:“大哥醉了,你们扶他躺好。”
他转向江红玲,声音轻柔得让人毛骨悚然:“红玲姐,你说是不是?”
江红玲嘴唇颤抖,他看见有人黑衣大汉上前,将付章按回床上,其中一个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针管。
“不!”她尖叫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钳制,扑向床前。
付生叹了口气:“真是麻烦。”
他轻轻打了个响指。另一个大汉立刻从后面勒住了江红玲的脖子,她的思想开始模糊,耳边传来付章撕心裂肺的喊声。
“付生,你答应过我的。你说不会伤害她。”
“是我答应过你。”付生眉头蹙起,“但前提是,她什么都不知道……”
江红玲最后的意识,听见付章绝望的咽呜,和付生那句轻飘飘的吩咐:“把她关起来。”
*
阿瑶猛地站起身,茶几上的点心被撞翻,桂花糕滚落一地。
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所以,你一直知道付生在做什么?”
喜婆婆缓缓点头:“我在那件院子一待着就是十几年,直到付有一天,付家张灯结彩迎新人,我才知道昀哥都娶媳妇了。”
“他死了?”阿瑶声音微微发颤。
喜婆婆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厉:“死了,我宁愿他早点去了,总比活受罪得好。”
“阿瑶,”他压低声音,“你见过海棠树下那口枯井吗?”
阿瑶蹙眉,她天天路过那棵娇艳异常的海棠树,从没见过什么枯井。
“井被填了,”喜婆婆声音嘶哑,“秦霜就是知道了真相,跳了那口井。”
阿瑶瞬间僵住了身子,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她喃喃问:“那付章,他是怎么死的?”
喜婆婆枯槁的手指紧紧揪着衣襟,浑浊泪水划过沟壑纵横的脸:“他们……一块块从他身上取肉,到最后,连下刀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其实,他是有机会逃脱的,为了我才会……”
不对,喜婆婆的版本,和齐海老爷子讲的完全不一样。
阿瑶问:“难道不是‘双子承瞳,必伺其一’?”
“呵……都是付生编的鬼话。”喜婆婆冷笑一声,“这种鬼话,六门上下竟然也信。”
她猛地抓住阿瑶的手腕:“付昀身上……也有伤对不对。”
阿瑶心里一惊。
她想起那天在书房,付昀和她争执时,掀起的衣角。他腰腹那道处平整的伤口,仿佛被生生剜去一块肉。
“你怎么……”
“因为付生早就不是人了。”喜婆婆掐着阿瑶的手腕,指甲嵌入她的皮肉,“他早就丧心病狂,成了食血亲的怪物。”
“人傀?”阿瑶脱口而出,“你是说付生变成了人傀?”
这怎么可能,她是可以闻到人傀的泥腥味,可付生身上分明没有哪有味道。
不对,一定是哪里不对。
还有,在祠堂晕倒的那天,按理张角死了,她应该能闻到死尸的味道。
可是,她什么都没闻到。
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
一瞬间,她突然恍然大悟,她想起那晚林涧来找她,两人发现被跟踪的事情,追出去时,那气味像是突然被截断了。
直到那天,她见到了那颗哑树。
一切都合理了,就是那颗哑树作祟。难怪,难怪她从付生身上的从未嗅到过腐朽气。
阿瑶的太阳穴突突的跳。
她声音颤抖着问:“所以,他处心积虑地害我,是因为那句‘蛇眼人出,人傀灭’?”
“你怎么知道的?”喜婆婆猛地抬头。
“是黄老太爷,”阿瑶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临死前留了一封信,信里说的。”
喜婆婆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连他也……”
那年冬天,要不是黄海暗中周旋,赵春梅冒死传递消息,她根本不可能带着带阿瑶逃出付家,更别说,一路逃到洛南避难。
“黄海是什么时候走的?”
“三年前,”阿瑶垂下眼睫,“前不久,刚过完三年级。”
“那他,是不是寿终就寝?”
阿瑶缓缓摇头,她看见西皮婆婆眼中最后一点光也熄了下去。
过了许久,她继续说:“你有所不知,‘蛇眼人出,人傀灭’前面还有上一句,‘双生子出,观音泥现’。”
阿瑶瞬间明白,黄老爷子为何要拼死救她,原来身负六门血脉的她,才能真正终结那个怪物。
这才是她必死的原因。
她的眼睛从来不是异常,而是血脉的证明。
“知道什么叫借骨还生吗?”喜婆婆声音又一次飘来,“死人裹泥叫还魂,活人剥皮叫借骨。”
阿瑶胃里翻涌起一阵恶心。
付生为了维持这可笑的权利,还有所谓的家族利益,竟然编织了一个如此骇人听闻的谎言,让整个六门活在吃人的秩序里。
“呵……”阿瑶突然冷笑出声,眼底泛起鎏金般的异色:“要是这权利秩序需要靠啖亲血肉,借骨还生来维持,那我来改。”
喜婆婆深深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你该去找你师父了,那把生死刀,是时候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