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的脑子混乱,顺手将日记合了起来。
“唉,马上来!”
出门时,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长长地叹了口气,她脚步顿了顿,茫然地看向院子里。
她看到高高的戏楼上锣鼓喧天,杨延辉一袭蓝袍,正攥着腰间玉带。铁镜公主尚未露面,环佩叮当之声已穿透帘幕。公主裙摆上的并蒂莲随着步伐若隐若现,凤头履踩着鼓点,指尖绕着汗巾轻唱:“驸马打坐在皇宫院……”
杨四郎踉跄后退,冠上玉簪晃得人眼花:“未开言不由人泪流满面……”
阿瑶望着戏台,一时竟分不清,戏里戏外,究竟谁更凄楚。
接下来是家族传统,开仓放粮。
“这是家里的老传统了。”付琼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低声说,“每逢大事,付家都会开仓赈济乡里。”
阿瑶走到府门外,只见米面油堆成小山,另外有整箱的牛奶和新鲜蔬菜。
长长的队伍一路蜿蜒到巷尾,乡亲们翘首以盼,见她出来,顿时
“这就是付家的大小姐?跟画里走出来的似的……”
“不是听说当年大火,人没了……”
“嘘,别乱说,人家这不是回来了吗?”
付家佣人派发东西时,阿瑶也会派上一个红包,并微笑着点头,几小时下来,嘴角已僵得发酸。
这边派完东西,那边又喊着她去送客。
男客送定制的紫砂壶一套,女客送苏绣的真丝披肩,付琼又说:“里面附了谢帖,盖着为你特意定制的印章。”
晚饭时,阿瑶又收了六门长辈的见面礼。原以为这漫长的一日终于要结束,却听付琼道:“还有最后一个流程——梳头礼。”
想到要再见赵春梅,阿瑶眸色暗了暗。
暮色沉沉,阿瑶身着素白睡衣跪坐蒲团。
三位全福夫人立于身后,付琼手捧黑金漆盘,其上陈列三把梳子——黄杨木、犀角、银梳。
阿瑶余光瞥了眼,流程单上明明写着赵春梅主礼,怎么不见人影。
仪式已开始,她有不好问。
洗头用的是井水,加上柏叶和柚子皮煮开,付琼按着水壶,温水从阿瑶的头顶淋下:“付家的水,洗去前尘。”
洗完头发,三梳定亲。
第一位老夫人上前用黄杨木梳头,她口中念念有词:“一梳通血脉,认祖归宗。”
第二位老夫人用你牛角梳子梳头,嘴里依旧念词:“二梳顺情理,恩怨两清。”
第三位老夫人用的银梳,她虚虚掠过发梢:“三梳……且看你造化。”
“礼成!入了六门,就得守六门的规矩。”三位全福老人齐念念有词说完,退出了房间。
阿瑶终于拉住付琼:“母亲为何不来?”
“你肯叫母亲了?”付琼惊喜交加,立刻解释,“傍晚父亲派人传话,说母亲身子不适,让我代她行礼。”
所有人都走了后,阿瑶换了件睡衣。
之后,她盘腿坐去床上。
林涧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摸进了屋子。
阿瑶穿着件重磅丝绸的睡袍,腰间用带子系着,黑色睡袍很长,坐着时铺散在被子上,露得不多,只露出了白皙的小腿。
脚很好看,脚趾头圆润白皙,足弓线条流畅,泛着柔和莹润的光,脚好看和脸都好看女人,可谓稀少。
林涧默默移开目光。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的阿瑶的脸上:“日记里,有什么发现吗?”
“我还没来得及看,这一天太折腾了。”阿瑶抱怨。
林涧的目光若有似无,缓缓看向屋里的堆满的礼物,高定珠宝和钻石、顶奢的手表百达翡丽、关山大师的字画、孤品的瓷器,还有限量版徕卡的相机等等……
她好像都不屑一顾,就这么披伞着头发,坐在灯下看日记,仿佛那些昂贵的礼物,都不及她手里的牛皮本子重要。
月光悄悄洒进屋子,照在她干净素白的脸上,“沙沙”声伴随着纸张翻动的细微摩擦,有时会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1991年3月8日微风
今天整理衣柜,翻出昀哥小时候穿过的虎头鞋。
我把它放在肚皮上比划,昀哥蹲在旁边笑:“这么小?塞进去怕是连脚趾头都看不见。”
夜里睡不着,摸着肚子和两个小家伙说话。左边的踢一下,我就说“知道了”;右边的顶两下,我就说“不许闹”。
昀哥半梦半醒间突然嘟囔:“春梅,你太惯着她们了,闹得你都睡不好觉。
1991年4月2日晴
昀哥从南方带回一对银镯子,上头刻着“平安”和“喜乐”。
他笨手笨脚地想给我戴,却发现我手腕肿得根本套不进去,最后只好把镯子挂在床头的红绳上,说等孩子出生再取。
半夜醒来,看见昀哥对着镯子发呆,月光照在他侧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水光。
1991年4月20日阴
肚子大得像扣了口锅,走路都得扶着腰。
昀哥学着给我揉腿,手法生硬得像在搓面团。
张婶子送来两罐腌梅子,我吃得停不下来,昀哥急得直跳脚:“酸儿辣女,这要是俩小子可怎么办?”
梦里见到一片油菜花田,两个穿红肚兜的娃娃在追蝴蝶。
一个跑得快,一个追不上就哭,醒来时发现枕头湿了半边,昀哥的手还搭在我肚子上。
1991年7月23日暴雨
暴雨下了整夜。
昀哥冒雨去请接生婆,回来时浑身滴水,怀里却紧紧抱着个油纸包,是我前天随口说想吃的芝麻糖。
阵痛来得突然,我咬着他的手背不让自己叫出声,他红着眼睛说:“春梅,咱们以后再也不生了。”
天快亮时,第一个孩子的哭声穿透雨幕,接生婆突然变了脸色:“这孩子…这眼睛怎么是…”
1991年8月25日
瑶瑶今天突然发起了高烧,喂药时发现她眼底泛起金光,我抱着瑶儿整夜没睡,她的小手攥着我衣襟的模样,像知道要发生什么...
原来双胞胎从来都是…我可怜的瑶瑶…
这页纸上有几处晕染的水痕。
阿瑶指尖悬在日记本上,微微发颤,晕开的墨迹像是赵春梅滚烫的泪珠,灼得她眼眶微热。
“双子承瞳,必伺其一。”她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