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沐看着袅袅升起的菌汤雾气,隔着雾气去看炎烬。
似乎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柔光。
炎烬眼中的柔色不遮盖:“弟子中,也就你敢如此说。”
楚沐卖乖一笑:“师尊,为什么他们都很怕你?”
楚沐看得出来,炎烬的威望极高,不仅龙吟宗的弟子崇拜着他,就连其他峰的弟子,也对炎烬十分恭敬。
这些恭敬中都是藏着害怕的。
就如前世的自己,他们跪着,拜着,实际就是害怕自己。
“那你为什么不怕我?”炎烬看着这个小徒弟。
明明年岁最小,明明上山最晚,却从未有害怕之心。
撒娇卖萌 小心思极多,却真真实实的并不怕自己。
楚沐扬起那张少年脸庞,笑着道:“因为师尊不可怕啊。”
楚沐不仅不怕炎烬,还想着让他以后给自己端茶倒水呢。
所以有什么害怕的?
炎烬似乎是想起什么,眸子遮敛:“楚沐,这三年在龙吟宗,你觉得你大师兄如何?”
楚沐不明白师尊为什么问这个。
但想了会便道:“大师兄想学师尊的清冷,却没学到位,毒舌却很护我,看似稳重,实际是个一点就炸的暴脾气。”
前世和白容千也算是死对头了。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白掌门竟然是这样的人。
炎烬点头赞同:“其实你大师兄最开始最喜红衣的。”
楚沐惊奇,实在是想不到大师兄穿红衣的模样。
“那后来为什么……”为什么全是玄衣了?
突然,他想到一身红衣的韩逐流。
出声问道:“不会是因为韩逐流吧?”
炎烬点头:“你大师兄入门时,韩逐流已经入门一月有余,那时候的容千八岁,在凡间是个富贵公子,白胖可爱,一身红衣站在清瘦的韩逐流身边,总被嘲笑东施效颦。”
“于是,以后再也不穿红色了。”
楚沐憋笑。
难怪两人不对付,原来从一开始就不对付。
“所以玄色显瘦……”楚沐忽然明白了。
没憋住笑,低低的笑出声。
“大师兄要是知道师尊出卖了他小时候,会不会委屈哈哈哈哈……”楚沐捂着肚子笑。
“你大师兄若是知道,他小时候的事能让你开心,怕也会自己讲的。楚沐,凡人羡慕的修仙者,其实是这世间最命苦之人。”炎烬轻声道。
“若凡尘幸福,修仙者逆鳞便是父母亲人。若凡尘不幸福,修仙者便会执念于小时候的苦难。”
“而修仙者想要飞升,必须要一次又一次的从肉体的痛苦,精神的苦难,一次又一次拯救自己于水火,坚定自己心中的道。”
“凡人,口腹之欲都管不住的,修仙当真不是谁都可以的。”
“楚沐,生而为人,都有苦难。”
听着炎烬的话,楚沐点头。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走到化神境,到底付出了怎么样的代价。
凭着恨意,凭着天道施加给他的所有恶,他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才突破化神,成为四界之主。
“楚沐,以后容千会是你最大的盾,他会替我护你一生安康。”炎烬声音带着无尽的怜爱之意。
楚沐动容的抬起头,望着炎烬那张如仙如幻的脸问:“可我想要师尊护我一生。”
炎烬无奈一笑:“先吃饭吧,有人来了。”
果然炎烬的话落下,小二推开了门。
“贵客,时辰到了,可以用餐了。”店小二放好了餐具。
楚沐收了思绪,给炎烬盛了一碗满是菌菇的汤。
炎烬看着飘着一层清油,颜色偏深的菌菇汤。
不确定的看着楚沐:“这个真的好喝吗?”
楚沐鼓励的点头:“师尊尝尝。”
炎烬拿起汤勺舀了一勺,送入嘴中。
鲜美在味蕾中炸开。
炎烬双眼一亮,看向楚沐:“好鲜。”
楚沐笑着道:“这还是夏初的,春天的菌菇更是鲜美。”
“尤其是这鸡枞菌,最是难寻。”
“师尊多吃点。”楚沐看着炎烬一勺又一勺的吃着。
自己则是托着腮,很开心的看着。
他好像从未这样开心的看着别人吃饭。
也从未觉得有人仅仅是吃饭,也是如此好看。
夏风吹进木色窗户,一边挂着的风铃叮铃作响。
屋内木色的方桌,碳火炉子烧得很旺,炉子之上的锅还在沸腾着。
菌汤的香气扑鼻。
一身红白的锦衣的少年托腮凝望着对桌一身白衣的锦衣贵公子。
眸子间是自己都未发现的欢喜和着迷。
风依旧轻吹,发带和衣袂轻动。
似乎这温馨的画面,将永远定格。
——
南河城的夜。
街市上商贩开始收摊,白天热闹至极的街市晚上却显得有些荒凉。
炎烬和楚沐直奔洛员外府。
更梆敲过三响时,青石板路上飘起薄雾。
洛员外府门口黑底金字的匾额很显眼。
血腥气是顺着穿堂风钻出来的。
“走。”炎烬神色不好。
两人悄悄的跃进员外府。
一路顺着朱漆剥落的廊柱往深处走。
走出长廊,楚沐只觉得鞋底沾了黏腻的东西。
月光从云隙漏下一线,正照在脚下一滩黑红液体上——那分明是半凝固的血迹,蜿蜒着爬向月洞门后的假山。
炎烬神色都冰冷起来。
地窖寒气裹着浓重的铁锈味扑面而来。
石阶往下延伸,壁上每隔三步便悬着盏青铜鹤嘴灯,幽绿火苗在琉璃罩里跳动。
转过第三道弯时,听见了水声。
那是个八丈见方的血池。
青铜鼎足没在暗红液体里沸腾,鼎身刻满蚯蚓状的咒文。
池边跪着个人,玄色锦袍浸透血水,正是那洛员外。
他左手捏诀,右手将一柄玉刀刺进面前少女的心口。
“吾儿莫怨。\"洛员外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青砖。
“待为父炼成这仙术,便可长生,那洛家的荣耀将延续千年万年——”血水突然翻涌如沸,池底浮出数十张人脸,竟全是洛家祠堂供奉的祖先画像模样。
玉刀剜出心脏的刹那,墙上符咒无风自动。
那些用朱砂混合人血写就的符纸簌簌作响,拼凑成一张巨大的鬼面。
炎烬抽出赤焰剑。
红色的火焰在昏暗的地窖猩红潋滟。
一挥剑,所有贴在墙上的符箓统统烧为灰烬。
“去地窖后面救其他人。”炎烬的声音冷若寒冰。
楚沐点头,朝着地窖的后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