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沐在心中问系统。
“孙小明怎么死的？”
系统翻阅了半天摇了摇头：“书中并未记载。”
楚沐沉默。
明明也是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过的人，却偏偏连个名字都没留下。
楚沐修道多年，虽然后来堕成妖魔。
却也知道天道无情。
不会为任何一个苦难降下垂怜。
因为这世间苦难太多了。
楚沐想，若是当初他也是在那一城的尸体中，是不是在所谓的‘纪实录’中，自己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隆冬，大雪，临安城破，无一人生还’。
生而为微末者，当真无声吗？
“小明，爷爷和小沐带你回家了。”孙爷爷的声音哽咽着打断楚沐的思绪。
眼看着那佝偻的身体，抱着小明的尸骨往外走。
楚沐叹息，拉住孙爷爷的胳膊：“爷爷，我知道有一处风水极好之地，藏风聚水，来世定能平安富裕过一生。”
孙爷爷惊喜，止不住的直点头：“好好好……”
楚沐伸手，芥子袋中的飞剑落在手中。
楚沐望着暗沉的天色，抓住爷爷的胳膊：“爷爷，站好了。”
飞剑载着老人缓缓升空。
孙爷爷双眼都是惊讶，随后抱进了孙小明的尸骨哽咽：“小明，看到了没？小沐带你当神仙了……”
藏风聚水的山头，野草疯长，这里埋葬着一城的人。
孙爷爷看着一个个坟包，看着一个个熟悉的墓碑名字。
颤着身子，找到了一个孙林的木牌。
“我的儿啊……”
“我的儿啊……”
楚沐垂着头，站在孙爷爷的身后。
这个是孙小明的叔叔，孙爷爷的小儿子……
孙爷爷哭了多久，楚沐的心就被人戳了多久。
最后孙爷爷抱着孙小明的尸骨，恳求道：“小沐，好孩子，你有大本事，让小明埋他小叔叔旁边吧，下去也好有个照应。”
楚沐点头。
走上前，用自己的剑，在孙林坟边的空地挖了个坑。
又用木牌写了孙小明之墓。
入土为安后，孙爷爷对着孩子，对着孙子的坟包嚎啕大哭。
夜色微凉，楚沐泪流不止。
他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冷硬，早已麻木，却不曾想见到儿时故人，依旧会难过。
“扑腾——”孙爷爷倒地。
楚沐一惊，将人扶住：“孙爷爷！”
说着双手的灵力轻柔的包裹住他的身躯。
孙爷爷脸上含笑，握住楚沐发着光的手：“小沐啊，别浪费这些了。”
“爷爷……早就不行了。”
“没想到，没想到，还能找到小明，爷爷……死也瞑目了。”
楚沐不听，灵力固执的往孙爷爷身上游走。
孙爷爷用尽全力去抓他的手：“小沐，让爷爷走吧，爷爷这三年……”
“太苦了……”
“太痛苦了……”
楚沐死咬着嘴唇，扶着孙爷爷的身体都在颤抖。
“还记得小时候跟你屁股后面跑的小霜花吗？她还活着咧，就在南河城，洛员外家……”
“小沐是仙人了对吧？”
“仙人好啊……可以不怕妖怪了……”
“小沐，好好活着，替大家好好活着……”
“爷爷……会保佑你……”
孙爷爷闭上了眼，再没遗憾……
楚沐抱着孙爷爷的尸体，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为什么，为什么天道要这样对他。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春末的风拂过，鼻尖是冷松香气。
楚沐知道炎烬站在身后，却没有回头。
他的心很乱。
很乱。
他不想装一副好徒弟的模样。
他好烦。
他想杀人。
他想毁灭这个世界。
这狗天道，也去死！
一只温热的手轻放在他的发顶。
楚沐怔住。
随着他长大，炎烬已经很久没有揉过他的头顶了。
“先安葬好老人家吧。”炎烬的声音在耳畔，很轻。
楚沐依旧没有转头看他，只是点点头。
在孙小明坟墓旁沉默的挖坑。
许久之后，楚沐小心翼翼的将孙爷爷放在土坑中。
又找了件锦绣披风，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上，希望下辈子他们不要这么苦了。
“楚沐，看好了，往生符，为师教你。”炎烬拉起他，楚沐转身望向他。
蓝白衣袍飘动，清冷矜贵的男人食指和中指并拢，凌空画符。
手指迅速有力，一个金色的往生符浮现。
炎烬轻轻一推，覆盖住了孙小明和孙爷爷。
刹那间，风止，夜凝。
楚沐学会了往生符。
埋葬了孙爷爷和孙小明。
楚沐不想走。
他静静的站在墓碑原地。
兀自问：“师尊，为什么？”
风很轻，夜不冷。
楚沐觉得自己踩在棉花上，看不见前路，不敢转头望后路。
一如他们初见，楚沐也问了一句为什么。
那时候炎烬不知道楚沐问的是什么。
可今天他知道了。
炎烬走上前，将脆弱的人拥入怀中。
楚沐闻着冷松香，感受着炎烬炽热坚硬又宽阔的胸膛，僵在了原地。
炎烬轻拍他的后背，安抚着一只遍体鳞伤的小兽。
楚沐吸了吸鼻子，落了一滴泪在炎烬的衣襟。
“楚沐，人生就是个不停选择的过程，彼此的选择互相影响，形成因果，推动天命。”
“不是一人可决定，也不是一人可撼动。”
炎烬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柔和。
楚沐的手抱紧他的后背，将自己的头埋在他的胸膛。
炎烬没有推开他，轻轻地揉着他的长发：“楚沐，没有为什么。”
“人生在世，全凭本心，做好了选择，就不要再后悔。”
楚沐在炎烬的怀中点头。
许久才松开炎烬，看着被自己哭的皱巴巴的衣衫。
楚沐觉得有点丢人。
自己堂堂魔尊，堂堂四界之主，竟然还哭鼻子。
有点太丢人了。
他抓耳挠腮，悄悄地用了个清洁术，想要抚平炎烬身上自己留下的痕迹。
却不曾想被炎烬抓了个正着。
炎烬嘴角噬着淡淡笑意，转过头当做没看到。
楚沐赶紧施术，见炎烬眼前的痕迹彻底消失，才悄悄的松了口气。
他突然想起还有任务，便问：“师尊，你……怎么来这里了？”
“潜伏进来的妖族已经诛杀，整队的时候，缺了你。”炎烬这话说完。
楚沐轻挑着眉头，这就完了？
这么快吗？
“其他弟子先回宗门了。”
炎烬看了眼天色：“想夜探城主府吗？”
楚沐有些想回家看看，但又放弃了，那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了。
最后还是摇摇头：“不了。”
楚沐长呼一口气。
走到一边父楚天的坟头前，磕了三个头。
转头对炎烬道：“见了亲人了，师尊，我们走吧。”
风忽然轻轻吹起。
吹起两人的衣袂，吹起两人的发。
一高一矮，一蓝白衣衫，一红白衣衫随风而起。
他们隔空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