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浓重的黑雾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像是混杂着焚尸的灰烬与焦油味,腥甜中透着一股贴着皮肤爬的凉意。
林寒月躺在地上,额头冷汗淋漓,脸色惨白,每一次呼吸都像是透着挣扎。
她的指尖微微颤动,仿佛还想再抓住什么,哪怕只是虚空也好。
命运这东西有时候真的很糟糕,她才十八岁,还没来得及好好活一场,居然就要被诅咒吞噬到连名字都消失。
周远山却不肯信命。
“寒月,你撑住。”他声音沙哑得像是被岩石灼烧过,眼里的血丝一根根翻卷,几乎要爬出眼眶。
“我不信她死了!她、她不会的!”
紫护卫捂着胸口从黑烟中走出来,肩膀上有几道血口子,整个人摇晃了一下才站稳。
他冷声一喝:“陈小虎在搞邪门歪道,他想借黑雾封禁寒月的生魂!”
王道士忙捏诀布阵,让青灰色灵符贴满了山洞四角,清风一过,雾气急速消散,仿佛被驱赶进了更阴冷的深渊,消散之前仍留下一声阴恻恻的“桀桀”冷笑。
“我们得快。”紫护卫看着那快停止起伏的胸膛,眼神一沉,“再晚一步,人就散了魂。”
“散魂的事我不懂,但揭人老底,我在行。”周远山忽地一转头,声音一沉,那股睿智风暴像蓄了很久,终于在胸膛里轰然爆发。
“我们要让村民知道,谁才是真正要害他们的。”
他带着王道士、魏道长,还有紫护卫迅速行动,直闯村里——目标明确:把陈小虎那条狗的尾巴踩下来!
他们先翻了陈家老宅。
屋外还是那个脏兮兮的牌匾“和气生财”,但里面却堆着一些不该出现在村里的东西:纸符、术盘、山精图,还有几封满是歪歪扭扭字迹的信。
那纸,被岁月侵蚀得泛黄,但内容,却像刀口抹毒:
“……孙兄放心,等寒月十八,我便献棺启咒,鲁班之力我会取来,此地归你我分,一边灵泉,一边信众……”
“……那群村民,蠢得很,只要给点‘护身符’,便会乖乖信我是神……”
“寒月那个丫头,我瞧她迟早得死。”
周远山看完,手中的纸都攥出了汗。
陈小虎这混账是从头开始布局的,蛊惑不过是引子,真正的毒,是他把整个村子当成了实验场。
接着,他们又找到了几件关键物证:一块刻了邪咒的铜钱,被李护卫从陈小虎藏身的地窖里挖出;还有陈小虎私下会晤孙鸿儒的画像,被杨猎户在山后乱石岗小庙里翻出来,那画像本是小虎画的自画像,却被刮掉了自己,只留下一个披黑斗篷的人在纠缠灵泉地图。
“他不只是叛徒,”魏道长声音低哑,“他是不折不扣的叛徒。引敌入村,陷己于死。”
周远山终于站上了村口的青石台,那是从前林寒月在那里为大伙挡水灾时留的老位置——他没有寒月那荣耀光辉,但他有一身硬骨头,今天就要敲醒所有人。
他一手握信,一手高举画像,对着冒着热气的人群喊道:
“你们被骗了!被骗到,现在连谁是敌谁是友都分不清!”
村民们纷纷惊疑不定地往前挤,几个偏信小虎的汉子站在人群后方,偷偷拉起了后领口,好像害怕别人看到自己曾喊得最响。
“你们说陈小虎为人机灵,会机关,能保村——可你们知道他送给你们的平安符,里面藏的不是护身符,是厌魂咒!”
一个年过六旬的大娘惊叫出声:“我的天,我脖子上的还在哇!”
“给老人喝的‘养命茶’,其实是助眠蛊药,那是让人你死我活时没力气站起来!”
村里一下子炸了锅。
那种从愤怒、羞辱、恐慌一路漩成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劈碎那石台。
王大嫂第一个站出来,泪流满面地把身上的平安玉一把砸碎,眼神愤怒而悲痛:“我信错了人,居然害得寒月落到今天这地步!”
有人附和:“他小虎就是从小滑头,没想到贼胆长到这份上了!”
“他不就是狗咬吕洞宾吗!寒月妹子救过他啊!”
“姓陈的,哪去了?他得给我们个交代!”
这嘈杂的怨火在空气中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连天上乌云都退避三舍。
陈小虎这会还在村尾小溪边装作采草药,他眼角一抽,已经感受到空气不对劲。
不多时,几个愤怒的壮汉领头冲到他面前,王道士将那些证据贴在柴堆上一张张展示,火光映出陈小虎脸上斑斓而惊恐的阴影。
“你还有什么好说?”周远山声音不大,语气却锋得扎人。
“我、我那是误会……我也想保护大家……”陈小虎嘴硬,可眼神却像条失了水的鱼,拼命在找气。
“保护我们?你想跟孙鸿儒瓜分村子,还装‘神医’收供奉?你要真想保我们,早死一点不就得了!”王大嫂一嗓子骂得干脆。
村民中的愤怒像涨潮般淹没小虎的挣扎——信任是玻璃,裂一线,便再无全貌。
“从今天起,这村子,不再容你。”
声音不大,但是郑秀才下的决断。
他把手中拐杖一顿,象征着整个青溪村的转向。
陈小虎缓缓后退两步,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嘴唇动了动,像是要喊些什么。
王道士却只是冷冷一笑,将最后一张信纸也扔进火里。
那纸在火中燃烧成灰,扑簌簌地飞上天,像纷乱的鸦羽,在夜色中划出一条断碎的痕迹。
“……寒月的命,还没完呢。”周远山低低地说了一句。
紫护卫定定望了他一眼,忽然伸手按住腰间的剑柄,轻声道:“可陈小虎,不像个认命的人。”
那句话刚落下,远处草丛“唰”地一响,有什么正悄然逼近——“认命?不存在的!”陈小虎的嘴角咧出一个扭曲的弧度,配着火光摇曳,像极了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就在众人以为尘埃落定之际,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枚黑黢黢的铁蒺藜,狠狠掼在地上。
“砰”的一声闷响,一股浓烈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呛得人睁不开眼。
“咳咳……什么玩意儿!”王大嫂捂着鼻子,用力挥散着眼前的烟雾。
“不好,有毒!”魏道长惊呼一声,脸色大变。
然而,烟雾还未完全散去,黑暗中便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像是指甲刮过石板,又像是毒蛇吐着信子。
紧接着,无数黑影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腥风血雨,直扑人群。
“是孙鸿儒的人!”杨猎户眼尖,借着火光看到那些黑影身上熟悉的服饰,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狗东西,果然没安好心!”周远山怒骂一声,一把抄起地上的木棍,横眉冷对。
紫护卫身形一动,挡在林寒月身前,抽出腰间长剑,剑光如雪,划破夜空。
“今晚,让这群王八蛋有来无回!”他眼神冰冷,声音低沉得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
“等等……”倒在地上的陈小虎看着那群黑衣人,似乎也有些意外,嘴里喃喃自语,“孙鸿儒,你……”
可孙鸿儒根本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掐住陈小虎的脖子。
“没用的废物,去死吧!”
“咔嚓”一声脆响,陈小虎的脑袋无力地垂了下去。
孙鸿儒随手将陈小虎的尸体扔在地上,抬起头,露出一张阴森恐怖的脸。
“林寒月,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呵,是吗?”
黑暗中,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林寒月缓缓睁开眼睛,眸中闪过一道摄人心魄的寒光。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