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声清脆响亮的犬吠,像是一记记无形的耳光,抽在每一个还清醒的人脸上。
徐凤年胃里一阵翻腾,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他见过杀人,见过酷刑,见过江湖上最龌龊的勾当。
可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如此……亵渎“人”这个字的一幕。
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前一刻还耀武扬威、手握皇权的大太监,就这么变成了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精神上的狗!
这比一刀杀了他,要恐怖一万倍!
徐凤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看向自己三弟的背影,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这已经不是武功了。
这是妖法!是魔术!
“三……三弟……”
徐凤年的声音有些干涩,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你对他,做了什么?”
徐无道转过头,看着他这位便宜大哥,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没什么。”
“只是帮他,认清了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你看。”徐无道指了指还趴在地上,一脸幸福与虔诚的刘承恩,“他很快乐,不是吗?”
快乐?
徐凤年看着刘承恩那张血肉模糊,却又洋溢着诡异笑容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这他娘的,是快乐?
这分明是疯了!
“可……可他刚才还在骂你,还想抓你……”
“所以,我纠正了他的错误。”徐无道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蚊子。
“狗,就该有狗的样子。”
这番对话,让旁边的李淳罡听得眼皮直跳。
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位神君的行事风格,根本不能用常理来揣度。
杀人,对他来说,或许是最仁慈的手段。
他更喜欢,从根源上,抹掉一个人的意志,将敌人,变成自己最忠诚的玩物。
杀人,诛心。
这位,是诛魂!
李淳罡默默地往后挪了半步,决定以后还是少说话,多看戏。
免得哪天,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剑神,还是一条会耍剑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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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群原本跟在刘承恩身后的禁军,此刻已经彻底傻了。
他们手中的长戟,重如千斤。
进,不敢。
退,也不敢。
他们的大脑,已经无法处理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
司礼监掌印,天子近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刘公公,在地上学狗叫……
这事要是传回京城,整个离阳朝廷,怕是都要炸开锅。
不,或许根本传不回去。
他们看着那个黑袍身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今天,他们可能一个都活不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咔嗒。”
一名年轻的禁军士兵,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手中的长戟,脱手掉在了地上。
这声音,在死寂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那名士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涕泪横流。
“饶命!神仙饶命啊!我们……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扑通!扑通!”
剩下的几十名禁军,仿佛多米诺骨牌一般,齐刷刷地跪了一地,扔掉了手中的兵器,拼命地磕头求饶。
他们再也没有了天子亲军的半分傲气。
在神魔般的手段面前,凡人的尊严,一文不值。
徐无道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卷,被刘承恩扔在地上的明黄色圣旨上。
“拿过来。”
他淡淡地开口。
一名离得最近的禁军军官,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过去,捡起圣旨,双手颤抖着,高高举过头顶,呈了上来。
徐凤年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知道,这圣旨,接不得。
接了,就等于向离阳朝廷低头。
可不接……
看看那群吓破了胆的禁军,再看看地上那条还在摇尾巴的“狗”。
他觉得,今天这事,已经不是低头或者不低头那么简单了。
他三弟要做的,是把这天,给捅个窟窿!
徐无道接过了那卷圣旨。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李淳罡眯着眼,想看看他要如何处理。
剑九黄垂手而立,神色古井无波,仿佛陛下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
徐凤年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然而,徐无道并没有打开圣旨。
他只是拿着那卷代表着离阳皇权的卷轴,在手里,轻轻掂了掂。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
他五指,微微用力。
“噗。”
一声轻响。
那由上好锦缎和金丝织成的圣旨,连同那坚硬的卷轴,就那么,在他的掌心,化作了一捧,金色的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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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吹过。
粉末,随风飘散。
仿佛,从未存在过。
“聒噪。”
徐无道拍了拍手,仿佛只是掸掉了一些灰尘。
“!!!”
那群跪着的禁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毁……毁了圣旨?!
这和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抽皇帝的耳光,有什么区别?
不,这比抽耳光,严重多了!
这是在刨离阳赵氏的祖坟!
徐凤年也倒吸一口凉气。
他知道他三弟狠,但没想到,这么狠!
这已经不是不给面子了,这是彻底撕破脸,把战书直接拍在了离阳皇帝的脸上。
【叮!检测到在场禁军产生极度惊骇、恐惧、难以置信等剧烈情绪波动,获得震惊点+50,000!】
【叮!宿主当众毁灭圣旨,藐视皇权,行为极大撼动离阳国本,获得气运点+1000!】
听着脑海中响起的提示音,徐无道嘴角微微上扬。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从他决定回归北凉的那一刻起,离阳赵氏,就注定是他的敌人。
对敌人,何须客气?
他低下头,看向了脚边,那条因为圣旨被毁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狗”。
“刘承恩。”
“汪?”
刘承恩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孺慕与期待。
“你的叫声,很难听。”徐无道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刘承恩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瞬间充满了惶恐和自责。
是了,自己如此卑贱,怎能用这污秽的声音,来玷污主人的耳朵?
这是罪!天大的罪!
他立刻死死地闭上了嘴,甚至想伸出手,把自己的舌头给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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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说话。”
“滚回皇宫去。”
“做我的眼睛,做我的耳朵。”
“赵家天子和他那满朝文武,放了个什么屁,我都要第一个知道。”
徐无道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一字一句,烙印在刘承恩的灵魂深处。
刘承恩闻言,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主人没有抛弃他!
主人还愿意用他!
这是何等的荣幸!何等的恩典!
他激动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只能拼命地,将头磕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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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那沉闷的撞击声,让旁边的徐凤年眼角抽搐。
他觉得,老黄刚才那“剑九·六千里”,要是捅在这刘承恩的脑门上,威力估计能再加三成。
这头,磕得太实诚了。
“滚吧。”
徐无道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刘承恩如蒙大赦,从地上一跃而起。
他不再看任何人,甚至没去看他那华丽的鸾驾和随从。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早已破烂不堪的蟒袍,挺直了腰杆,脸上带着一种,神圣而庄严的使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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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转过身,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沉稳地,朝着太安城内走去。
那背影,竟透出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里,装着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灵魂。
剩下的几十名禁军,面面相觑,彻底懵了。
主事的太监,自己走了。
他们,该怎么办?
是跟着走,还是留在这里等死?
“你们……”
徐无道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们身上。
那群禁军,齐齐一个激灵,头埋得更低了。
“想活,还是想死?”
“想活!想活!我们想活!”
众人争先恐后地喊道,生怕喊慢了半拍。
“很好。”
徐无道点了点头。
“脱了这身狗皮,滚出太安城。”
“从今往后,离阳,再无禁军。”
话音落下,那群禁军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巨大的狂喜。
不用死!
他们不用死了!
一群人手忙脚乱地开始扒自己身上的铠甲,那动作,比新郎官入洞房还要猴急。
很快,北门之外,便多了一堆散乱的金甲。
一群只穿着贴身衣物的汉子,光着脚,头也不回地,朝着城外,作鸟兽散。
转眼间,原本威风凛凛的天子仪仗,只剩下了一架孤零零的华丽鸾驾,和一群无人看管的骏马。
徐凤年张了张嘴,最后,只能化作一声长叹。
他知道,从今天起,这天下,真的要变了。
他这位三弟,不是在跟离阳朝廷叫板。
他是在,直接挖赵氏皇族的根!
处理完这些杂鱼,徐无道这才重新看向徐凤年。
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大哥,被吓到了?”
徐凤年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怂。
“有点……开眼界。”
“我走南闯北三年,见过拿刀的,拿剑的,拿板凳的,就是没见过,拿嘴把人说成狗的。”
他的话里,带着几分自嘲,也带着几分试探。
徐无道笑了。
他走上前,伸出手,重重地,拍在了徐凤年的肩膀上。
“以后,你会见到更多。”
“欢迎来到,我的江湖。”
这一下,力道不重。
但徐凤年却觉得,自己的肩膀上,仿佛扛起了一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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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比之前,更加沉闷,却更加恐怖的巨响,从地底深处传来。
整个太安城,都随之,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一股,充满了绝望与不甘的暴虐意志,从地底一闪而逝,随即,彻底归于沉寂。
李淳罡脸色一变。
“王仙芝……气绝了?”
徐无道抬起头,看向那依旧在轻微震颤的地面,眼神幽深。
“不,不是气绝。”
“是他的武道之心,被老黄的剑,彻底碾碎了。”
“从今天起,这世上,再无武帝王仙芝。”
“只有一个,活在马夫记忆里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