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尽头,那片黑压压的轮廓并非幻觉。
随着队伍的靠近,景象越发清晰,也越发令人窒息。
那不是城池,也不是军营。
是人,是密密麻麻、列阵肃立的人!
官道两侧,延绵数里,尽是铁甲洪流。
最前方,是数十位身着各式袍服或甲胄的身影,簇拥着几位核心人物。
再往后,是数千名北凉最精锐的铁骑,大雪龙骑军的旗帜在其中尤为醒目。
黑色的甲胄在日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如同覆盖大地的鳞片。
无数黑底金字的“徐”字大纛迎风招展,猎猎作响,汇成一片翻滚的黑色怒涛。
刀枪如林,森然挺立,直指苍穹。
寂静。
除了风声与旗帜的猎猎声,数千铁骑,数万目光,竟无半点杂音。
一股磅礴、冷硬、饱经战火洗礼的铁血煞气,混合着无声的威压,扑面而来,几乎让空气凝固。
钱彪胯下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他本人更是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连滚带爬地催马上前几步,确认了前方的旗号和为首的几道身影。
他猛地回头,声音因极度的震惊与狂喜而变调,甚至带着破音。
“公…公子!是…是王爷!王爷亲至!”
“还有世子殿下!二公子!郡主殿下!李祭酒!褚都护!袁将军!徐都尉!”
一连串显赫的名字从钱彪口中蹦出,每一个都足以震动北凉。
而此刻,他们齐聚于此,只为迎接一人。
这阵仗,何止是十里相迎!这简直是倾巢而出!
钱彪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这位三公子,在王爷心中的分量,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徐无道早已勒住了缰绳。
他看着前方那堪称奢华的迎接阵容,那片沉默却气势滔天的钢铁丛林,那一道道投射而来的,或审视、或好奇、或激动、或锐利的注视。
饶是他两世为人,心志早已坚韧,此刻心头也如擂鼓般剧烈跳动。
这就是北凉王徐骁。
这就是他编辑出的“父亲”。
这就是北凉的态度。
霸道,直接,毫不掩饰的重视与庇护。
队伍停了下来。
林屠和周铁山等人早已翻身下马,神情肃穆,带着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敬畏,垂手侍立。
钱彪也赶紧下马,整理衣甲,大气不敢喘。
徐无道翻身下马,动作流畅。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黑色劲装,那是钱彪在虎头城为他准备的北凉式样。
此刻穿在身上,竟有种奇异的归属感。
青城派的过往,仿佛已是上辈子的尘埃。
他迈步,独自一人,向前走去。
踏上那条被无数目光聚焦的官道。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无形的鼓点上。
两侧的北凉铁骑,如同沉默的钢铁雕塑,只有冰冷的甲胄和锐利的兵器,散发着无声的压迫感。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缓步走来的年轻身影上。
他看起来并不魁梧,甚至因为之前的伤势和奔波,略显清瘦。
但他脊背挺直,步伐沉稳,面容平静,没有丝毫怯懦或惶恐。
那双黑色的眸子,平静地迎向前方。
最前方,那道身影,如同山岳般矗立。
身着并非王袍,而是一身略显陈旧,却依旧峥嵘的黑色战甲。
那是陪伴他踏灭六国,打下赫赫凶名的甲胄。
他身形魁梧,两鬓染霜,面容刚毅,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沙场铁血的煞气。
他就那样站着,不需要任何动作,便自成天地,仿佛是这片土地的意志化身。
他看着徐无道,那双曾让无数英雄枭雄胆寒的虎目,此刻却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多年亏欠的愧疚,有对血脉延续的审视,有对未来的探究。
最终,无数情绪沉淀下来,化为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霸道而深沉的父爱。
徐骁!
他身侧,是徐凤年。
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但那双桃花眸子深处,却带着审视和探究,细细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弟弟。
有点意思,比想象中更有意思。
徐凤年的另一侧,是个身形异常高大魁梧的青年。
他面容憨厚,眼神清澈,如同赤子。
此刻正咧着嘴,露出憨厚的笑容,显得有些急不可耐,似乎下一刻就要冲上来。
徐龙象!
他身旁,是一位身着青衫,面容冷冽,气质如冰的女子。
她抱着一柄剑,站姿笔挺,锐利的视线落在徐无道身上,带着审慎和评估。
北凉二郡主,徐渭熊。
再往后,轮椅上坐着一位羽扇纶巾的中年文士,气质温和,双眼却仿佛能洞悉人心。
李义山。
肥胖如肉球,脸上堆着谄媚笑容的褚禄山。
面容冷峻,腰悬双刀的袁左宗。
怀抱向日葵,神情木讷却气息危险的徐婴。
北凉王府的核心人物,几乎尽数到场。
他们的注视,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在徐无道身上。
徐无道感受到了压力,也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
他停下脚步,在距离徐骁十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看着眼前这位传说中的人物,感受着那如山似海的气势。
心中无数念头翻涌。
激动,忐忑,一丝属于穿越者的疏离,以及对未来的期许。
他强行压下这些翻腾的情绪,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这是他选择的路,也是他必须面对的现实。
他挺直脊背,抬起头,平静地迎向那双复杂的虎目。
然后,他抱拳,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晚辈礼。
声音清晰,沉稳,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却又蕴含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坚定。
“孩儿徐无道,拜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