塬坡的晨雾还未散尽,秀兰就听见村口传来陌生的自行车铃声。她攥着刚蒸好的枣花馍,站在老槐树下张望,只见几辆驮着帆布包的自行车碾过黄土路,车轱辘卷起的尘土里,隐约露出 \"省工艺美院\" 的字样。
\"兰子,教授们来了!\" 张哥骑着三轮车从后头赶来,车斗里装着临时腾出来的粗陶碗,\"我把井水又打了两瓮,管够喝!\" 秀兰点点头,手心的馍还冒着热气,却被紧张的汗水浸得发潮。她望着渐渐近前的人群,突然想起父亲说过:\"手艺见人,就像枣花见春,好赖一眼便知。\"
为首的白发老者跳下自行车,摘下圆框眼镜擦拭镜片:\"您是秀兰同志吧?\" 他的目光扫过老槐树上悬挂的护窑符,\"我是周正明,带学生来学习古法制陶。\" 身后几个年轻学生早已按捺不住,举着速写本冲向晒谷场,那里整齐码放着刚出窑的陶罐,釉色在晨光中流转如霞。
李虎的车间顿时热闹起来。后生们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学生们新奇地抚摸陶轮。\"老师,这个转盘为什么是枣木做的?\" 扎马尾的女生指着陶轮上天然的纹路。李虎用围裙擦了擦手,从墙角抽出块枣木板:\"枣木硬实,经得住揉泥时的力道。\" 他拿起刻刀轻轻一削,木屑纷飞间,露出与陶罐如出一辙的波浪纹,\"而且这纹路,和咱黄土地的沟沟壑壑是一个理儿。\"
建军带着周教授往老窑址走,竹篓里的艾草随着步伐沙沙作响。\"您看这窑砖,\" 老人用旱烟袋敲了敲窑壁,\"每块都掺着枣木灰,捏起来还带着土腥气。\" 周教授蹲下身,手指摩挲着砖缝里的暗红色痕迹:\"这是 ' 窑魂石 ' 的碎屑?\" 建军的手顿了顿,想起乱葬岗的惊险,烟锅里的火星猛地明灭:\"是,老辈人说,这石头里住着窑神的魂。\"
晒谷场上,赵大姐端着酸枣汁穿梭在人群中。\"姑娘,尝尝咱自家酿的!\" 她给学生们递过粗陶碗,却见几个年轻人掏出小瓶子收集陶罐表面的釉料碎屑。\"这是......\" 她话音未落,扎马尾的女生连忙解释:\"婶,我们想分析釉色成分,说不定能复原更多古法制陶工艺。\" 赵大姐挠挠头,转身又去添茶,嘴里嘟囔着:\"现在的娃娃,想法真新鲜。\"
晌午时分,老槐树下的石桌摆满了农家菜。秀兰用陶罐炖的羊肉香气四溢,周教授夹起一筷子,惊讶地说:\"这陶罐炖菜,比铁锅多了股泥土香!\"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我有个想法,咱们能不能开发 ' 陶文化农家乐 '?让游客体验制陶、品尝陶炊,再把这些特色产品推向市场。\"
现场突然安静下来。李虎握紧手中的粗陶碗,碗沿的釉色映出他紧锁的眉头:\"教授,这不会坏了老手艺的规矩?\" 建军磕了磕旱烟袋,艾草灰落在石桌上:\"城里人来体验,会不会把咱的窑厂当耍猴场?\" 秀兰望着远处的枣林,那里有几个学生正用树枝在地上临摹陶纹,突然开口:\"要不,先试试?就像种枣树,总得让新芽见见光。\"
申时末,天空飘来大片乌云。秀兰望着暗沉的天色,想起昨夜护树钱无故发烫。\"快!\" 她大喊,\"把新制的陶胚搬进窑洞!\" 学生们也跟着忙活起来,扎马尾的女生在搬运时,不小心摔碎了一个陶罐。\"对...... 对不起!\" 她看着地上的碎片,急得眼眶发红。李虎捡起一块残片,却发现断裂处的釉色比完整陶罐更加瑰丽:\"别慌,这窑变,说不定是老天爷给的新路子。\"
暮色漫过塬坡时,周教授带着学生们准备返程。\"下周我们带专业设备来,\" 他握着秀兰的手,\"争取把陈家洼的制陶工艺系统记录下来。\" 车队渐渐远去,秀兰在村口发现一个遗落的速写本,翻开后,里面除了陶罐图,还画着乱葬岗的地形图,角落写着一行小字:\"神秘红光区域待查\"。
深夜,秀兰坐在炕上缝补围裙,油灯在穿堂风中摇晃。圆圆趴在她膝头,声音带着困意:\"奶奶,那些城里来的人,会不会把 ' 窑魂石 ' 的秘密偷走?\" 老人的针突然刺破指尖,血珠滴在围裙补丁上,晕染出与陶罐釉色相似的纹路。她摸着孙女的头,望向窗外 —— 李虎的车间还亮着灯,那里传来刻刀与陶胚碰撞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像极了黄土地的心跳。
塬坡上的窑洞渐次熄灭了灯,唯有建军的观测站还亮着光。老人对着月光下的枣林抽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他翻开新写的《来客手记》,在空白处画下周教授、学生和速写本的关联图,旁边批注着:\"新客带来新风,却也藏着新谜。\" 而在晒谷场,赵大姐带着人连夜修补被损坏的柳条筐,柳条在月光下穿梭,编织的纹路与速写本上的陶纹隐隐呼应。
当第一声鸡鸣响起,陈家洼笼罩在薄雾中。秀兰早早来到窑厂,将捡到的速写本放在李虎的工作台上。晨雾中的陶罐泛着温润的光泽,与远处山峦融为一体。她将护树钱重新系好,铜绿在朝阳下泛着神秘的光泽:\"爹,这新路子,咱们能走稳吗?\"
晌午时分,张哥骑着三轮车从镇上回来,车斗里装着个神秘的包裹。李梅拆开一看,是匿名寄来的古籍残页,泛黄的纸页上画着与速写本相似的乱葬岗地图,还有一行朱砂小字:\"红光之下,另有乾坤\"。秀兰捧着残页,闻到淡淡的艾草味,突然想起周教授身上若有若无的相同气息。
暮色再次漫过塬坡时,村民们围坐在老槐树下。秀兰将护树钱、速写本和古籍残页摆在石桌上,铜绿、墨迹与纸张在夕阳下泛着神秘的光泽。\"大伙说,\"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这些线索,是福是祸?\" 建军磕了磕旱烟袋,将艾草灰撒在地上,勾勒出乱葬岗的轮廓:\"不管怎样,咱的根在土里,手艺在手里,谁也抢不走。\"
深夜,塬坡上的风带着枣花香掠过窑洞。秀兰站在门口,望着乱葬岗方向闪烁的萤火虫,像极了古窑里未熄灭的星火。她知道,新的谜团已经出现。周教授一行究竟有何目的?匿名寄来的古籍又藏着什么秘密?而陈家洼的老手艺,要如何在这机遇与危机交织的路口,继续照亮黄土地上的致富路?远处,李虎的车间还亮着灯,他正在研究残片上的特殊窑变,陶胚在转盘上飞旋,如同永不言弃的希望,在黑暗中划出明亮的轨迹,却也照不透前方未知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