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风裹着雪粒子,敲得窑洞窗棂 \"砰砰\" 响。秀兰往火塘里添了块枣木柴,火苗 \"腾\" 地窜起来,映得墙上挂着的护树钱泛着暖光。她掀开陶瓮盖子,用枣木勺搅动冬酿枣蜜,浓稠的蜜浆裹着勺柄拉出金丝:\"王婶,\" 她对着正在缝补麻袋的老姐妹,\"得给蜜坛子再套层棉套,这天儿,蜜都冻得打颤哩。\"
李虎的车间里,刨花落在结了薄霜的窗台上。他握着刻刀的手裹着粗布手套,正在给省城来的订单刻制枣木茶盘。刀尖在木纹上轻轻游走,木屑混着霜花簌簌落下:\"安娜,\" 他呵出白气暖手,\"把新收的枣木板往火炕边挪挪,木料冻透了,刻出来的纹路都僵。\" 学徒望着师傅冻得发紫的嘴唇,悄悄往火盆里加了把碎枣枝。
建军顶着风雪巡林归来,旱烟袋锅里的火星早被雪浇灭。他跺掉鞋上的积雪,望着窑洞里挂着的《护枣经》:\"小吴,\" 他指着泛黄的书页,\"把老辈人防冻的法子再念叨念叨 —— 给树根堆雪窝,得堆成莲花状,雪化时水才不会淹了根。\" 少年翻开笔记本,哈出的白气在字迹上凝成水珠。
晒谷场的地窖口,赵大姐带着邻村人正往陶瓮间塞稻草。她的蓝布头巾落满雪粒,却还笑着指挥:\"兰子姐,俺们村送来二十床旧棉被,\" 她拍了拍裹着棉被的蜜坛,\"给这些宝贝都穿上棉袄!\" 秀兰抹了把脸上的雪水,握住她冰凉的手:\"妹子,这恩情,姐记下了。等开春,手把手教你们做枣花蜜饯。\"
李虎的木工坊里,张哥和后生们正用枣木杠子加固屋顶。积雪压得房梁 \"咯吱\" 作响,张哥扯着嗓子喊:\"虎子,这雪再下,怕是要把咱的车间压塌!\" 李虎爬上梯子,将父亲留下的老麻绳系在梁柱间:\"别怕!\" 他的声音混着风雪,\"老辈人说,麻绳缠三匝,再大的雪也压不垮咱的手艺!\"
枣林深处,建军带着研学团的孩子给枣树系红绸带。孩子们的手套被雪水浸透,却仍认真地将绸带系在草绳外:\"建爷爷,\" 小雨的睫毛挂着冰碴,\"红绸带真能给枣树挡寒吗?\" 老人蹲下身,用布满老茧的手拢住孩子冻红的耳朵:\"傻娃,\" 他指着虬结的树干,\"这红绸带是咱和枣树说的贴心话,树听了,心里就不冷。\"
晌午时分,老槐树下的石桌被积雪埋了半截。秀兰端着冒着热气的枣姜汤,挨家挨户敲门:\"都来喝口热乎的!\" 她的铜壶在雪地里划出长长的脚印,\"枣姜汤配烤枣馍,下肚比穿十件棉袄都暖和!\" 村民们围着火塘,姜汤的热气混着烤馍的焦香,把寒气都逼到了墙角。
申时末,省城的客商顶着风雪来了。李梅慌得直搓手:\"这大雪天,路滑难走,可咋整?\" 秀兰却镇定地往火塘里添了两大块枣木:\"慌啥?\" 她指着墙上挂着的山核桃串,\"客人来了,咱有热汤暖身,有蜜饯甜心,还怕留不住人?\"
暮色降临时,地窖里的马灯亮起来。秀兰带着客商查看冬酿枣蜜,陶瓮上的棉套吸满了雪水。她揭开坛口,蜜香混着酒香扑面而来:\"您尝尝,\" 她用枣木勺舀出半勺,\"这蜜在雪窖里捂了半月,比寻常的多三分醇厚。\" 客商尝了一口,眼睛亮了:\"陈大姐,就冲这手艺,我再加三百罐订单!\"
深夜,秀兰坐在炕上记账,算盘珠子拨得 \"噼啪\" 响。圆圆趴在她膝头,看窗外的雪片打着旋儿:\"奶奶,雪这么大,枣树会不会冻坏?\" 老人停下算盘,摸出怀里的护树钱:\"不会的,\" 她将铜钱贴在孙女脸上,\"老辈人说,铜钱镇着根,大雪护着枝,枣树比咱还经冻。\"
塬坡上的窑洞渐次熄灭了灯,唯有李虎的车间还亮着光。他在赶制客商加急的枣木礼盒,刻刀在冻硬的木料上艰难行进。每刻一刀,都要呵口热气化开霜花。木屑落在父亲留下的围裙上,很快就覆上一层薄雪。
建军的观测站里,老人对着窗外的风雪抽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墙上新画的《风雪护枣图》。图上每棵树旁都标着守护者的名字,还有孩子们系的红绸带,歪歪扭扭地画在树枝间。
当第一声鸡鸣穿透雪幕,陈家洼在晨光中苏醒。积雪压弯了枣树枝桠,却压不弯村民们挺直的脊梁。秀兰的熬蜜锅再次沸腾,李虎的刻刀又开始游走,建军的旱烟袋又亮起了火光。
晌午时分,张哥的三轮车在雪地上艰难行进,车斗里装着送往省城的加急订单。车轮碾过雪地,留下一串深深的车辙。李梅望着远去的车影,眼眶发热:\"这些订单,都是咱陈家洼人用双手焐热的。\"
暮色再次漫过塬坡时,雪停了。村民们扛着枣木铲,自发去邻村帮忙清雪。秀兰走在最前头,怀里揣着新熬的枣花蜜:\"走!帮完邻村,咱再给枣林扫出条活路!\" 月光洒在雪地上,映得每个人的影子都格外高大。
深夜,秀兰站在窑洞前,望着银装素裹的枣林。雪后的星空格外清亮,护树钱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她摸了摸围裙口袋里的铜钱,仿佛又听见父亲的声音:\"兰子,黄土地不会亏待勤快人。\"
塬坡上的积雪开始慢慢消融,一滴雪水从枣树枝头坠落,砸在护树钱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声响,惊醒了沉睡的枣树,也惊醒了陈家洼人心中永不熄灭的希望。他们知道,只要双手还在,黄土地就在,好日子就永远不会太远。
当第一缕春风吹过塬坡,带走最后一片雪花时,陈家洼的窑洞里,新的故事又在火塘边、在刻刀下、在护枣经的字里行间,悄然生长。那些被风雪窖藏的日子,终将酿成最甜的蜜,刻成最美的木,写成最动人的致富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