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陆,齐国国都晋安城,镇国公府。
“郑叔,这是给你带的‘三步倒’,你慢慢喝着,我要出去一趟...”
一位看起来约莫十岁左右的华服少年,笑着将手中的酒壶交给了门房处的老大爷,而后推开侧门准备出去。
“公子莫不是想要逃学吧...”老大爷自顾自的打开壶盖,将酒壶放在鼻子下轻轻嗅着。
少年一听此话便倏地停下脚步,眼睛滴溜溜的一转,迈着小步伐又来到老大爷身旁,悄咪咪的说道:“郑叔,你什么时候见过我逃学!这一次是真的有特殊情况,反正先生教的我都会了,我也都和先生说好了,你这边可千万别把我给卖了!”
“呵呵呵,那老爷要是问起我来,我还能骗他不成?”老大爷握着酒壶送至嘴边小酌一口,发出“啊”的一声。
“没事的,你年数也大了,父亲能把你怎么着,最多就是罚你一些银钱,到时候我再补给你不就行了。”少年谆谆善诱的说道:“而且你的这酒还是我托人给你带来的,正宗梁国三步倒,难道就不能让你回屋睡一觉?”
“酒确实是好酒,味也挺正...”
老大爷一边点头一边咂吧着嘴,品味着舌尖的醇香。
少年也以为自己成功说服了对方而露出满意的笑容。
“不过,你还小,出去也不带着人...”
“哎呦,郑叔!这是哪儿?大齐国都啊!这里要是能出事,那整个晋安城的衙门从上到下全要掉脑袋的!”
少年缓了一口气:“再说了,父亲也不让我招摇过市啊,带人出去总归不好。”
“不行不行...”老大爷还在摇头,而后他停了下来,笑眯眯的看着少年:“除非...你带着我去。”
“你?”
“对,我可不敢骗老爷,假如你出个什么事,我承担不起,不如和你一起去,真遇到歹劣之人,我一把老骨头还能给公子挡挡刀。”
“呸呸呸!”少年听闻连忙呸的几声,然后指着老大爷说道:“我好心给你带酒,你还咒我,罚你回屋睡觉,权当没见过我!”
“我不管,你不带我,我就去告诉老爷!”老大爷耍起了无赖。
少年也犯起了难:“你走了,谁来看门?小心堂堂镇国公府再招了贼人!”
“公子也知道这是镇国公府,哪个不开眼的敢来?真遭了贼,那整个晋安城的衙门从上到下都要掉脑袋!”老大爷复用少年的话满不在乎的反驳道:“要不...你去和李四说一声,让他过来看一下不就行了。”
看着老大爷无赖的样子,少年只得摆手应下:“行行行,我去找他,你在这等我。”
“好嘞,那就多谢公子愿意带我见见世面。”
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老大爷的笑容逐渐收敛。
少年是齐国镇国公魏家独子魏民。
而他,则是梁国威邦王郑霄幼子郑飞。
在灵虚观外目送所爱与好友后,他便直奔东陆而来。
在跨境之前他还改换了自身容貌,成为了一个6旬左右的老者,接着便是向着大梁而去。
当他辗转回到渭城之时,这里早已和他记忆中的大相径庭,再也没了之前的活力。
威邦王府早已贴上了封条,就连牌匾也被摘了去。
不愿再触景伤情的郑飞来到了城外,在当初离开的凉亭旁,看到了一座无字木碑。
掘开之后,露出了里面已接近腐烂的衣物和那块象征他灵虚观弟子身份的腰牌。
他在坟头伫立良久,最终将木碑扔进坑中,而后重新填平。
他在这里出生,最终也在这里死去。
而现在,随着最后一捧土的撒下,他终是将自己的过去与腐朽的气味同葬,成了漂泊世间的“无名之人”。
站在渭城城外,他的心也逐渐冷寂下去。
双脚也犹如被灌满了铅,不知该迈向何处。
“魏仁...齐国镇国将军魏国的儿子...”他口中默念着这句话。
而后忽然像是解开了枷锁一般,踏出了前行的第一步。
“魏仁,我要去看看你的人生。”
这就是他现阶段唯一想做的事——去齐国。
一路上,他走走停停,偶尔还会搭着路过的牛车,欣赏着他早已忘却的烟火之气,也听闻了在战争之下那残破不堪的世道。
“战争,从来都没有输赢...”他由心而出。
“老丈,你这话说的不对啊!”赶牛车的汉子挥舞着鞭子笑道:“战争要是没有输赢,那打仗的意义又是什么?”
郑飞抬头,没想到自己感慨而出的话,竟被人反驳。
“难道你喜欢打仗?要知道,打仗死的可都是人!”
“不打仗照样死人!天下这么大,再有野心的皇帝也做不到日月所照,皆为我土。守成之才才是皇储的首选。”
“你都说要守成了,怎么还赞同战争呢?”
这句话让汉子沉默良久,就在郑飞以为对方哑口无言的时候,那汉子这才沙哑着嗓子说道:“打仗,死的是人。不打仗,灭的是族...所以战争,是一定要打到分出输赢为止!”
这次轮到郑飞沉默了,他想不到一个田间地头普通的汉子,居然还能有这样的认知。
又或许,他是和自己一样...
不过他没有心情去挖掘别人的过去,就像现在的他也不想被别人探寻一般。
而这个话题也就此戛然而止,强求别人改变观点其实是在与自己作对,他不想做这件傻事。
摇摇晃晃的牛车在一座盖满新砖新瓦的村庄口停下,郑飞隐约能从那股“新”中看到“旧”的疮痍。
“老丈,我就送你到这了,您要去晋安城的话,还有很长的路,不如在这休息几日再走?”汉子跳下牛车,笑着说道。
“不了,停下来就不知道能不能走得动了。”郑飞也翻身下车:“多谢小哥载我一程。”
“老丈客气了,以您的精神头,晋安城绝对不在话下!”
“借你吉言,有缘再见!”
“那您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