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大的雨点子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姜婉站在前厅廊下,听着身后暖阁里传来的哭喊声,指尖微微攥紧了袖口。
“父亲!您可要为女儿做主啊!”姜柔的哭声尖利,带着惯有的矫揉造作,“姐姐她……她不仅不扶我,还拿话挤兑我,说我是庶出的,就该给她让路!”
李氏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拨:“侯爷,您听听,这就是您的好女儿!嫡庶有别固然没错,可也不能如此欺压妹妹啊!”
姜婉深吸一口气,推开半掩的雕花木门。暖阁里,姜柔正扑在李氏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发髻上的珠翠散了一地。李氏一边轻拍着姜柔的背,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门口,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主位上,定北侯姜镇山面色沉郁地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他年近四十,面容威严,一身石青色锦袍更衬得气质冷峻。听到动静,他抬眼看向门口,目光落在姜婉身上时,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父亲。”姜婉福了福身,声音平静无波。
前世,每次她和姜柔起冲突,父亲总是不问青红皂白地指责她。那时她不明白,为何父亲对嫡女如此冷漠,对庶女却多有纵容。直到冷院孤苦,她才从下人口中得知,父亲早已被李氏吹了枕边风,认定她是个“为了男人不顾家族”的蠢货。
“哼!”姜镇山冷哼一声,目光落在姜婉素净的脸上,“又在闹什么?成何体统!”
姜柔一听,哭得更凶了:“父亲!姐姐她……”
“够了!”姜镇山猛地一拍扶手,打断了姜柔的话,“不过是姐妹间的小争执,也要闹得人尽皆知?婉儿,你是嫡姐,就不能让着妹妹些?”
姜婉的心猛地一沉。果然,和前世一样,父亲连问都不问,就先定了她的罪。
“父亲,”姜婉抬起头,迎上父亲冷漠的目光,“并非女儿不让着妹妹,而是妹妹今日行径,实在让女儿难以……”
“住口!”姜镇山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以前一门心思扑在太子身上,闹得满城风雨,现在又跟妹妹争风吃醋!我定北侯府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
这话像一把冰冷的刀,狠狠插进姜婉的心脏。前世的她,确实为了太子做了不少蠢事,让父亲颜面尽失。可那已经是过去式了,为什么父亲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父亲,女儿已经知道错了。”姜婉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痛楚,“以前是女儿糊涂,错把鱼目当珍珠。从今往后,女儿定会安分守己,不再给父亲添麻烦。”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姜镇山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以往的姜婉,要么是哭哭啼啼地辩解,要么是倔强地顶嘴,何曾有过这般温顺又疏离的模样?
李氏见状,连忙趁热打铁:“侯爷,您看婉儿这态度……”
“够了!”姜镇山挥了挥手,似乎有些疲惫,“都给我安分些!尤其是你,姜婉,”他看向姜婉,眼神锐利,“若再敢做出什么丢人的事,就别怪我将你禁足,一辈子不许踏出侯府大门!”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甩袖离开了暖阁。
姜婉站在原地,看着父亲决绝的背影,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着清醒,也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指望父亲主持公道,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姐姐,你看父亲都生气了!”姜柔见姜镇山离开,立刻收起了眼泪,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谁让你刚才不肯认错呢?这下好了,父亲肯定更讨厌你了!”
李氏也走过来,假惺惺地叹了口气:“婉儿啊,不是母亲说你,你这脾气也该改改了。都是一家人,何必争得这么难看呢?”
姜婉抬起头,目光冷冷地扫过母女二人:“一家人?我看未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氏脸色一沉。
“没什么意思。”姜婉淡淡道,“只是觉得,有些人啊,仗着父亲的宠爱,就忘了自己的本分。”
她说完,不再看她们,转身就走。
“姜婉!你给我站住!”姜柔气得跳脚。
姜婉脚步未停,径直走出了暖阁。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绿萼撑着伞跑过来,见姜婉脸色不好,小声问道:“小姐,您没事吧?侯爷他……”
“我没事。”姜婉接过伞,声音平静,“走吧,回房去。”
回到兰芷院,姜婉坐在镜前,看着镜中那张年轻的脸庞。父亲的冷漠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小姐,侯爷他……是不是还在生您的气啊?”绿萼忍不住问道。
姜婉拿起一支玉簪,轻轻擦拭着上面的纹路,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他何止是生气,他根本就不想看见我。”
“那怎么办啊小姐?”绿萼急得团团转,“要是侯爷一直这样,以后您在府里可怎么立足啊?”
“立足?”姜婉放下玉簪,眼神坚定,“绿萼,你记住,想要在侯府立足,靠的不是别人的脸色,而是自己的本事。”
她想起前世父亲对她的失望,想起他最后连冷院都不愿踏足一步。这一世,她不仅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还要让父亲看到,他的嫡女,并非他想象中那般无用!
“小姐,您有什么打算吗?”绿萼看着姜婉眼中的光芒,忍不住问道。
姜婉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那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缓缓说道:“父亲不是嫌我只知道围着太子转,不关心府里的事吗?那我就偏要让他看看,我姜婉,不仅能管好自己,还能管好这侯府的家业!”
她想起刚才在前厅,老夫人提到的城西田庄收租难题。前世,那个田庄最终因为佃户抗租而荒废,成了父亲的一块心病。或许,这就是她改变父亲看法的第一步。
“绿萼,去把管事刘福叫来,我有话问他。”姜婉说道。
“是,小姐。”绿萼连忙应声而去。
姜婉走到书案前,铺纸研墨。她记得前世听下人说过,城西田庄的佃户抗租,似乎和当地的一个地痞恶霸有关。那个恶霸名叫王老虎,仗着自己有些拳脚功夫,就欺压佃户,甚至私吞了侯府的租子。
“王老虎……”姜婉提笔,在纸上写下这三个字,眼神冰冷,“前世你帮着李氏和姜柔算计我,这一世,我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她放下笔,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天空。父亲的冷漠虽然让她心寒,但也让她更加清醒。这侯府,从来就不是她的避风港,想要活下去,想要报仇,只能靠自己。
“小姐,刘管事来了。”绿萼在门外喊道。
“让他进来。”姜婉整理了一下衣装,恢复了平静的神色。
刘福是侯府的老人了,管着城西田庄的事务。他走进来,看到姜婉,有些惊讶:“大小姐,您找老奴?”
“嗯,”姜婉点点头,示意他坐下,“我听说城西田庄的租子还没收齐?”
刘福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是啊大小姐,那些佃户不知怎么的,今年都不肯交租,说什么年成不好,交不起。老奴去了几趟,都被他们堵了回来。”
“年成不好?”姜婉挑眉,“我怎么听说,今年风调雨顺,城西田庄的收成比往年还好?”
刘福脸色一变,连忙说道:“大小姐明鉴!确实是风调雨顺,收成也好。只是……只是有个叫王老虎的地痞,在中间作梗,挑唆佃户抗租,还说什么侯府苛待佃户,要他们把租子交给他,由他去跟侯府交涉。”
果然是王老虎!
姜婉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哦?这个王老虎,有这么大的本事?”
“可不是嘛!”刘福苦着脸,“那王老虎仗着自己会些功夫,又纠集了一群地痞流氓,佃户们都怕他,只好把租子交给他。老奴想去理论,还被他打了一顿呢!”
“岂有此理!”姜婉一拍桌子,“这王老虎简直无法无天了!刘管事,你可知这王老虎的底细?”
“回大小姐,这王老虎本是城西的一个泼皮,后来不知怎么的,傍上了城里的一个官宦人家,就开始横行霸道起来。”刘福说道,“老奴听说,他背后的人,好像和……和二夫人有些牵扯。”
姜婉心中了然。李氏为了拉拢人手,一向喜欢豢养这些地痞流氓。王老虎背后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李氏。
“好了,我知道了。”姜婉摆摆手,“刘管事,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刘福有些犹豫:“大小姐,这王老虎可不是好惹的,您还是告诉侯爷吧……”
“父亲日理万机,这点小事就不用惊动他了。”姜婉淡淡道,“你先下去,等我的消息。”
刘福见姜婉态度坚决,只好应声退下。
绿萼看着姜婉,担忧地说道:“小姐,这王老虎凶得很,您可千万要小心啊!”
姜婉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她走到书案前,再次拿起笔,在纸上写下“王老虎”三个字,然后画了一个圈。
“王老虎,李氏,姜柔……”姜婉轻声念着这些名字,眼神越来越冷,“你们欠我的,我会一笔一笔,慢慢讨回来。”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盛,透过窗棂,照在姜婉的脸上,映出她眼中坚定的光芒。父亲的冷漠虽然让她心寒,但也让她更加坚定了靠自己的决心。
这侯府的天,她迟早要自己撑起来!而第一步,就是解决城西田庄的问题,让父亲看看,他的嫡女,并非他想象中那般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