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三刻,姜婉的马车停在朱雀桥边。春日的柳絮如雪花般漫天飞舞,她隔着车窗望着桥上熙攘的人群,指尖轻轻叩击着车厢壁:\"巧云,去买些糖炒栗子来。\"
\"小姐当心骗子。\"巧云掀开帘子时,目光警惕地扫过桥头那个裹着灰布衫的身影——那人单脚蜷在石桥下,怀里抱着卷书,不时发出压抑的呻吟。
姜婉捏着帕子掩住口鼻,任由丫鬟搀扶着下了车。鞋底碾过青石板时,她注意到桥边茶馆二楼的竹帘动了动,露出半张涂着胭脂的脸——是李氏的陪嫁丫鬟朱砂。
\"公子可是受伤了?\"姜婉走近时,故意让裙裾扫过书生脚边的水坑。那人慌忙抬头,右脸上抹着的泥浆滑落,露出一道逼真的\"伤痕\"。
\"多谢姑娘......\"书生咳了两声,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沙哑,\"在下赶路时不慎扭伤脚踝,实在无法前行......\"
姜婉挑眉看向他的脚——所谓\"扭伤\"的右脚穿着千层底布鞋,鞋尖却干干净净,反观左脚的鞋底,却沾着新鲜的泥点。她蹲下身,指尖虚点他的膝盖:\"此处是足三里穴,按揉可缓解疼痛。\"
书生浑身僵硬,冷汗顺着下巴滑落:\"多、多谢姑娘......\"
\"巧云,去请个大夫来。\"姜婉起身时,故意将帕子掉在书生怀里。那帕子边角绣着并蒂莲,正是前日她故意放在明处,让李氏丫鬟\"无意间\"看到的款式。
书生盯着帕子,喉结滚动:\"姑娘可是侯府......\"
\"不过是寻常人家女儿。\"姜婉截断他的话,目光扫过街角假装卖货的货郎——那人腰间挂着的玉佩,正是李氏陪嫁庄子的标记。
酉时初刻,姜婉坐在苏清浅的马车上,望着怀中昏迷的书生轻笑:\"你猜他鞋底的泥,是城西破庙的还是城东洼地的?\"
苏清浅捏着绣绷的手顿住:\"城西破庙靠近李氏的庄子,城东洼地......\"
\"正是前日暴雨积水处。\"姜婉摸出书生怀中的帕子,\"他若真是今日扭伤,鞋底该是湿泥,而非半干的土块。\"
马车突然颠簸,书生发出呓语:\"太子......救......\"苏清浅猛地抬头,绣针扎破指尖:\"他果然要扯到太子身上!\"
\"所以我才让巧云去请大夫。\"姜婉掀起车帘,看着紧跟在后的李氏马车,\"不过是个蹩脚的局,偏要做得这么明显。\"
戌时三刻,侯府西跨院的暖阁里,大夫摸着胡子摇头:\"这位公子只是气血不足,并无外伤。\"话音未落,书生突然睁眼,望着姜婉的眼神满是惊恐。
\"林公子,哦不,赵公子。\"姜婉晃了晃从他鞋底取下的泥块,\"城西破庙的土,怎么会沾在城东的鞋上?\"
赵二脸色煞白,挣扎着要起身:\"我、我听不懂姑娘在说什么......\"
\"听不懂?\"姜婉示意巧云关门,\"那你为何一见我的帕子,就喊太子救命?难不成,你知道这帕子是太子所赐?\"她故意将\"所赐\"二字咬得极重,观察赵二的反应。
\"我......我只是听说......\"
\"听说?\"姜婉逼近半步,\"太子赏赐的东西,岂是你能随便听说的?还是说......\"她顿了顿,\"有人教你这么说?\"
赵二的嘴唇剧烈发抖,忽然想起李氏的叮嘱:\"若事败,就咬定投靠太子党。\"他猛地抬头,大声道:\"是!是太子殿下让我这么做的!他说姜姑娘与他有私情,怕被侯府发现......\"
\"够了!\"姜婉拍案而起,震得桌上茶盏跳起,\"太子殿下何等身份,岂会与你这等市井无赖共谋?\"她转身打开衣柜,取出件半旧的襦裙,\"这是我去年穿的衣裳,你且说说,太子何时与我有私情?\"
赵二盯着襦裙,额角沁出冷汗。他忽然想起李氏给他的画像,上面的女子穿着华服,却与眼前人衣着相差甚远。原来她们根本没见过姜婉的日常装扮,只凭想象画了幅画像,就逼他背台词。
\"赵公子,\"姜婉的声音突然柔和,\"你母亲在城西染坊做工,每日要踩十缸布料,对吗?\"
赵二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你......\"
\"我还知道,你欠了赌坊三百两银子,\"姜婉摸出张银票,\"只要你说实话,这些银子我替你还。\"
赵二盯着银票,想起染坊里咳嗽不止的母亲,想起赌坊打手挥起的木棍。他忽然扑通跪下,声音里带着哭腔:\"是李氏!她给了我三百两,让我扮成书生,在姑娘面前提太子,引您施救......\"
\"然后呢?\"姜婉示意巧云记录。
\"然后......然后她会让人散布谣言,说姑娘与江湖人士私通,还牵扯到太子......\"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瓦片轻响。姜婉冷笑一声,推开窗户——李氏的贴身丫鬟朱砂正趴在屋顶,手里攥着半卷纸。
\"抓贼!\"巧云大喊一声,几个暗桩瞬间跃上屋顶。朱砂惊慌失措,纸卷掉在姜婉脚边,正是赵二的\"台词本\",上面用朱砂笔圈着\"太子私情施救\"等字。
李氏的尖叫从隔壁院子传来。姜婉望着手中的证据,忽然轻笑:\"去请父亲来,就说我这里有出好戏要演。\"
亥时初刻,侯爷阴沉着脸坐在正厅。李氏跪在地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老爷,妾身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姜婉呈上赵二的供词,\"那为何赵二的台词本,与您丫鬟的笔迹一模一样?\"
侯爷猛地拍案,震得烛台上的蜡烛晃了晃:\"你竟然敢用太子的名号生事?若被御史台知道,全家都要跟着遭殃!\"
李氏浑身发抖,偷偷望向姜柔。后者缩在屏风后,脸色苍白如纸。侯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神瞬间冷下来:\"还有你!身为侯府千金,竟参与这种腌臢事!\"
\"父亲,我是被母亲连累的!\"姜柔突然跪下,\"女儿今日才知道此事,正要劝母亲回头......\"
\"够了!\"侯爷甩袖时,袖口扫落桌上的供词,\"即日起,姜柔禁足三个月,不许踏出闺房半步!李氏......\"他顿了顿,\"去佛堂抄经百日,好好反省!\"
姜婉望着跪地痛哭的两人,心中并无半分怜悯。她知道,这不过是李氏母女的缓兵之计,但至少,这次试探让她掌握了更多证据。
子时的风穿过庭院,吹灭了厅上的蜡烛。姜婉站在廊下,望着西跨院方向轻笑。巧云捧着披风走来,声音里带着担忧:\"小姐,她们怕是不会罢休。\"
\"罢休?\"姜婉披上披风,翡翠簪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们越急,越容易出错。下次,我要让她们再也翻不了身。\"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姜婉摸出袖中的\"台词本\",任由夜风将纸页吹得哗哗作响。她知道,这场阴谋远未结束,但至少,她已经撕开了一角帷幕,让那些藏在阴影里的算计,再也无法轻易得逞。
毕竟,在侯府的这场局里,她早已不是任人拿捏的棋子。当对手急于求成时,她只需静下心来,等待最佳的反击时机——因为她知道,真正的胜利,从来不是靠一时的诡计,而是靠长久的耐心与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