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曦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担心我?蓐收大人以什么身份来担心我?”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蓐收头上。他后退一步,眼中浮现痛苦之色:“我…...不是…...”
“我是鬼方辰?,还请蓐收大人莫要再将我当成相思的替身。你若是真的时时刻刻想着相思,无法离开她半步的话,那就呆在海国入赘海国王室。也不用和相思分隔两地,老是在别的女子身上找她的影子。”
蓐收被辰曦的话刺痛,呆立当场,许久才艰难开口:“我从未将你当成替身。”他声音喑哑,带着几分慌乱与无措,“初见你时,我便知你与相思不同,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一见到你总是想要靠近你。”月光洒在他身上,映出他脸上的真挚与迷茫,“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何,或许从赤水寿宴第一次见你,我已在不知不觉间对你动了别样的心思,我总觉得你和相思是一样的。”
辰曦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淡,“可笑,蓐收大人是想说你同时喜欢上了两个女子。世家公子三妻四妾是很正常,只不过相思和我不是那样的女子。大人莫不是酒喝多了,昏头了吧。需要我让哥哥把你扔去极北之地的海域清醒一下吗?”
蓐收被她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神中满是受伤与无措。他嘴唇动了动,却只是紧紧抿住,双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指节泛白。沉默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辰曦……”他声音低沉,像是压抑着什么,“我从未想过将你与任何人相提并论。若是我让你觉得轻慢,那是我的错。”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灼灼,“可我对你的心意,绝非一时昏聩。”
辰曦冷冷地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心意?蓐收大人,你我不过几面之缘,谈何心意?还是说,你对每个与相思有几分相似的女子,都会如此剖白?”
蓐收胸口剧烈起伏,忽然抬手按住心口,声音沙哑:“若我只是将你当作替身,此刻便不会如此痛苦。”他苦笑了一下,“你说得对,我或许真的昏了头……”
他该说什么?
说他在她身上看到了相思的影子?可辰曦会冷笑,会嘲讽,会毫不留情地推开他。
说他爱的是她本身?可他自己都无法确定——每一次靠近她,既像是背叛了相思,又像是……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归宿。
“我……”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调,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又猛地松开。
辰曦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极深的痛楚,却又迅速被冷漠覆盖。她该责怪他吗?是她不得已隐瞒了相思就是辰曦的事实。
辰曦叹息道:“为了相思,以后我们就当作不认识吧,你今日所说我全当醉话。”她侧身从他身边走过。
“辰曦……”他低吼,嗓音里压抑着近乎崩溃的嘶哑,他抓住辰曦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他快疯了。
他爱相思,刻骨铭心。可眼前这个女人,明明陌生,却让他无法自控地沉沦。每一次靠近她,都在背叛自己的誓言,可远离她,却又像生生剜去一块血肉。
辰曦的睫毛颤了颤,眼底闪过一丝动摇,但很快又恢复冰冷。她猛地抽回手,声音冷得像冰:
“我要你——清醒一点。”
“相思是相思,我是我。”
“你若分不清,就别再来见我。”
蓐收的瞳孔骤然紧缩,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弯下腰。
他分得清吗?
他……真的分得清吗?
他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望着辰曦远去的背影。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而孤寂。他的指尖还残留着辰曦手腕的温度,此刻却如同握了一把冰刃,寒意顺着血脉直刺心脏。
他的眉峰紧蹙,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困惑、痛楚、不甘,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执拗。夜风拂过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却吹不散胸腔里那股窒闷的郁结。
远处树影婆娑,隐约传来几声虫鸣,衬得夜色愈发寂静。蓐收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他这一生,自诩清醒克制,却偏偏在情之一字上栽得彻底。
辰曦独自走在回廊上,夜风拂过她的发丝,带着微凉的湿意。她的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心上,沉甸甸的。
蓐收那句“我从未将你当成替身”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她的思绪里,怎么也拔不出来。
蓐收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辰曦攥紧了衣袖,指尖微微发冷。
他口口声声说深爱相思,却对另一个女子剖白心意,这算什么?背叛?还是说……他所谓的深情,也不过如此?
可团子心底深处,却又涌起一丝隐秘的酸涩。 如果蓐收知道辰曦就是相思,会是什么表情?震惊?懊悔?还是……欣喜?
她猛地闭了闭眼,压下这个荒唐的念头。 “真是疯了……”她低声喃喃,像是在嘲笑自己。
她不该试探他的。 她这是在吃自己的醋么?方才蓐收痛苦的眼神又浮现在眼前,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傻子…...”
说到底,他爱的一直都是她。
不论是灵动明媚的相思,还是清冷疏离的辰曦,不过都是她一个人的不同模样。蓐收几十年来在两国间奔波,为的只是见到她陪伴她。这份心意,从来就没有给过别人。
远处传来隐约的丝竹声,宴席还未散。辰曦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压回心底,重新挂上那副冷淡疏离的面具,回到宴会厅中。
宴会厅里灯火辉煌,欢声笑语不断。辰曦若无其事地回到鬼方氏的位置,看见小九和雪舞已经回来。涂山璟、涂山篌、西陵羽和沈家公子也在他们这里喝酒。众人纷纷举杯,“辰曦,快来,咱们继续喝!”西陵羽笑着招呼道。
大家推杯换盏,酒杯碰撞之声不绝于耳。辰曦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和众人谈笑风生。酒过三巡,有人提议玩投壶。众人纷纷响应,轮流投壶。轮到辰曦时,她轻轻拿起箭矢,眼神专注,手腕一扬,箭矢如流星般飞了出去,稳稳地落入壶耳。众人齐声喝彩,“辰曦好准头!”
接着,她又投出几箭,箭无虚发,引得众人连连叫好。大家沉浸在这欢乐的氛围中,仿佛之前那些纠结复杂的事情都未曾发生过。辰曦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和众人一起尽情享受着这热闹的宴会时光,暂时忘却了心中的烦恼与纠葛。
蓐收回到宴会厅时,远远就听见一阵阵欢笑声。他站在雕花门廊下,目光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一眼就望见了被众人簇拥着的辰曦。
她正执箭投壶,月白色的衣袖随着动作滑落,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腕。箭矢破空而入的瞬间,她唇角扬起一抹明媚的笑意——那笑意让蓐收心头猛地一跳,随即又暗自摇头。怎么会又想起相思?
“蓐收大人?”侍从捧着醒酒汤过来,却见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顺着视线望去,了然地压低声音:“鬼方大小姐的投壶技艺确实精妙。”
蓐收拿起醒酒汤,一口气猛灌下去。侍从见状,不敢多言,连忙退下。蓐收的目光始终落在辰曦身上,看着她在人群中笑得灿烂,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他知道自己不该再靠近她,可双脚却不听使唤地朝着她走去。
厅内忽然爆发出一阵喝彩。辰曦三箭连中壶耳,沈家公子激动得直接解下玉佩要当彩头。
“不如加我一个?”
热闹的席面骤然安静。涂山璟举到唇边的酒杯微不可察地顿了顿,长睫掩住眼底的波动。西陵羽最先反应过来,笑着递过箭矢:“蓐收大人来得正好,辰曦小姐方才可是把我们杀得片甲不留。”
蓐收接过箭,指尖在箭尾轻轻一捻。他刻意避开辰曦的方向,只望着五丈外的铜壶:“赌注是什么?”
“蓐收大人想赌什么?”辰曦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他终于转向她,目光复杂:“若我赢了,请辰曦小姐弹奏一曲可否?”
沈氏公子拍手道:“这个赌注好,我们大家可有耳福了。”
“好,若我赢了,请蓐收大人以后见到我绕道而行。”辰曦说罢,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紧紧盯着蓐收。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像一把薄刃,轻轻一划,便让席间的欢闹骤然凝固。
涂山璟执杯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西陵羽的笑容僵在脸上,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雪舞和小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沈家公子原本正笑着举杯,此刻酒盏悬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蓐收的表情像是被人迎面刺了一剑,瞳孔微缩,唇线绷紧,指节因攥得太紧而泛白。他盯着辰曦,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震惊、痛楚、不甘,甚至还有一丝近乎执拗的倔强。
而辰曦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唇角仍挂着那抹似有若无的笑,眼神却冷得像冰封的湖面,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她甚至没有看蓐收,只是低头整理袖口,仿佛刚才那句话不过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玩笑。 可她的指尖,却在无人看见的地方,轻轻颤了一下。
西陵羽调侃道:“蓐收你到底做了什么将辰曦小姐得罪至此?”
涂山篌揶揄道:“你可别真的输了,不然可真要绕道走了。”
蓐收微微一怔,随即坚定地点了点头:“好,我应下了。”
涂山璟开口道:“三局两胜,大家都不可使用灵力。”
铜壶在烛火下泛着暗金色的光泽,壶耳上系着的红绸随着夜风轻轻飘动。宴会厅内原本喧闹的人群不自觉地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场中央的两人身上。
辰曦接过小九递来的箭矢,指尖在箭尾的羽毛上轻轻一捻。她抬眸看向五丈外的铜壶,又瞥了一眼站在对面的蓐收,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蓐收大人,请。”
蓐收深吸一口气,修长的手指夹住箭杆。他今日穿着靛青色长袍,袖口用银线绣着海浪纹样,在灯火下泛着细碎的光。
“第一箭,请。”他的声音低沉,箭已离手。
箭矢破空,带着轻微的呼啸声,稳稳落入壶中,箭尾微微颤动。
众人发出一阵赞叹。辰曦却不慌不忙,她微微侧身,手腕一抖,箭矢如流星般飞出,不偏不倚地穿过壶耳,箭尾的红缨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好!”雪舞忍不住拍手叫好,“辰曦姐姐这一箭漂亮!”
蓐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平静。他接过第二支箭,这次没有立即投出,而是闭目凝神片刻。当他睁眼时,眸中似有星光闪烁。箭出如龙,竟在空中划出一道奇特的曲线,绕过壶耳,从侧面稳稳落入壶中。
“这是…...”涂山璟微微皱眉,“蓐收大人的'回风拂柳'?”
辰曦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站姿,右手持箭,左手在袖中悄悄掐了个诀——虽然约定不用灵力,但肌肉记忆却无法控制。
她的第二箭飞出,箭身在半空中突然加速,如闪电般直入壶心,与蓐收的箭并排而立,两箭的箭尾几乎相触。
“一比一。”西陵羽高声宣布,“决胜局!”
宴会厅内的气氛愈发紧张。侍者们不自觉地停下脚步,乐师们也放下了手中的乐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场中央的两人身上。
辰曦感到后背微微渗出汗珠。她没想到蓐收会如此认真,更没想到自己会被逼到这般境地。
“辰曦小姐?”蓐收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可要我先投?”
辰曦定了定神:“不必。”
她举起箭矢,这次没有急于出手,而是仔细感受着空气中的每一丝流动。夜风穿过厅堂,烛火微微摇曳,远处传来几声虫鸣。在这一刻,她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箭出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