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雅苑距离三杰宅子很远,即使搭乘传送阵也要行些脚程。
苦解忧步履蹒跚,到前院时,已是气喘吁吁。
顾宇正清扫着残余的泡沫,瞧见姥姥进门,便连忙出来搀扶她。
“姥姥您以后就住东边的小楼好吗,在沁雅苑之间往返太辛苦了。”
苦解忧轻轻摆手,“你们年轻人呐,深更半夜不睡觉,闹腾,我老啦,折腾不起咯。”
这一听,三人瞬间羞愧难当。
刘小六总是半夜跑出门,四处乱窜,甚至上房揭瓦,根本不知道他在干啥。
顾宇则在卧室修炼,他的灵力量常常卷着满苑的大风和寒气。
徐昊天毫无作息规律可言,辟谷之后,睡眠就不再是身体所必须,睡不睡全凭他乐意。
更不得了的是,徐昊天喜欢深夜在小院里练剑。
尽管他小心收息,但强大的剑意还是劈得天地颤动。
他们三个犹如犯错认罚的孩子,从高到矮,整齐站成一排,低着头不敢说话。
听雨笑盈盈地看着他们,不闻笑声,却能感受到她眼中的温柔与善意。
这日的晚餐由听雨和姥姥一起掌厨。
她两的厨艺皆炉火纯青,但有各有特色。
苦姥姥擅长的是将普通食材变成佳肴。
她在朴实的生活里,经历数年的雕琢,最终达到一种自然天成的境界。
而听雨是经过顾家的严格训练,短时间内,根据前人已经琢磨透彻的美食标准把控于心。
听雨的努力与天赋,也让她在厨艺上有了深厚的造诣。
即使是她两制作的简餐,也能让徐昊天赞不绝口。
……
晚饭过后,苦解忧坐在后院的凉亭中,透过空落落的院子,瞧着那群正在厨房嬉闹的年轻人。
厨房前后的两扇门,连通着主厅和后院。
灯光透过半掩的厨房门和镂空的花窗,在后院的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靠着窗边有两个碗槽。
晏游和澜宁儿在洗碗,听雨和江韧雪在清扫。
须野怀怀绕着桌凳跑来跑去,玩着大人看不懂的小游戏。
晏游洗了第一遍的碗碟,就交给宁儿做第二遍的冲洗。
晏游洗好一个碗递给澜宁儿,“宁儿,第一个碗。”
宁儿接过后,便应答一声,“好。”
“宁儿,第二个碗。”
“好。”
“宁儿,第三个碗。”
“好。”
……
听雨看到二人很有规律的模样,无声地笑着。
入夜深寒,落着小雪。
财宝河边的古柳越过低矮的围墙,将些许枝条垂进后院里来。
姥姥不愿进屋,顾宇便取来一条毛毯,轻轻盖在她的腿上。
顾宇在旁边升起一堆篝火,靠着姥姥坐下。
苦解忧握住顾宇的手,“小宇呀,你这些伙伴都是不错的孩子,真是我们的福气啊。”
“您家小宇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哈哈!”
晏游不知何时攀上了亭顶,此刻正倒挂着身子,将脑袋探入亭子内。
苦解忧被这个倒挂的脑袋吓一跳,却毫无责备地说道:
“哎呦,是小六哇,你这孩子真是调皮,小心点哦,别摔着啦~”
众人瞧见顾宇和晏游在凉亭里,正和姥姥聊天,便搬来小板凳,围在篝火旁坐下。
星火跳跃,发出噼啪的声响。
徐昊天取来他珍藏的灵酒,分给大伙御寒。
“酒是喝不了一点,我多喝热水就好了。”
晏游拿出一个大葫芦,灌下一大口水后,开始背诗。
“王维的《少年行四首》——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如此清快之词,翻涌着鲜衣怒马的少年气息,让听者不由得心潮澎湃。
“甚好。”
顾宇沉醉在这温馨的时光之中。
此时此刻,顾宇正值年少,有亲人陪伴,有朋友关怀,有喜欢的人,有追逐的梦。
晏游明明喝的是水,却像喝高了一样,唱起歌来。
“我们坐在高高的柳树旁边,听姥姥讲那过去的故事。那时候……”
众人认真地看着晏游表演。
晏游改编不下去了,缩起身子,蹲到顾宇旁边,“姥姥您请讲……”
“哈哈,小六这孩子开朗得很,姥姥我喜欢。”
苦解忧轻轻地摩挲一下晏游的脑袋。
须野怀怀跟着苦解忧的话,用她稚气的声音说道:“小六哥哥开朗得很,怀怀我喜欢。”
晏游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欸呦姑奶奶,求你别叫我哥哥……”
苦解忧最拿手的故事,就是讲顾家的历史。
“顾家原先是六大家族之一,后来因为一些变故被迫离开帝都,迁来澜晶城,落了根基。”
“当年,小宇他爹创办的是商会,与你们这个三杰铺子,倒是很不一样。”
苦解忧将须野怀怀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顾叔叔的商会,我倒是有听说,但不知具体做的什么。”澜宁儿喝完杯中的酒,脸颊升起一圈红晕。
“行商的事我不懂,也就是那个时候小宇他娘,和小宇他爹走到一块儿去的。”
“几乎就像你们现在一样,一群活力满满的孩子,一起经商、一起讨生活。”
苦解忧慈爱地说道。
“咱好像一直没见过小宇他爸妈啊。”晏游抬起头瞅着顾宇。
顾宇正平静地看着晏游,眼神轻柔又专注。
苦解忧的表情有些空洞,语气中透着哀伤,“他们……已经不在澜晶城啦,去了很远的地方。”
晏游笑嘻嘻地说道:
“姥姥放心,咱们三杰铺子将来的成就,一定不比小宇他老爸差。”
“有你们在小宇身边啊,姥姥我放心。”
篝火跃动的橘色与黑夜和白雪交织,眼前的景象宛如一幅画卷,将时光悄然定格。
……
苦姥姥与听雨在三杰铺子暂住了几日。
是夜。
晏游没有走楼梯,而是沿着柱子攀援而上,翻身跃入东边小楼二层的走马廊。
他鬼鬼祟祟的身形,活像夜中行窃的盗贼。
晏游来到听雨暂住的房间外,敲了敲门。
半天没点动静,晏游才想起她听不见,便直接推开了房门。
晏游没直接走进房间,而是将手中的一叠信纸伸进去晃了晃。
听雨瞧见一条长长的影子落在屋内的地板上。
她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见晏游背对着月光站在房间门口。
清亮的月辉仿佛给他披上一件朦胧的轻纱。
晏游笑吟吟地将手中的信纸举在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