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再次陷入死寂。
这种宁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令人窒息。
陈忠和他身后那五十几名士兵，甚至没有力气再去靠着步战车，他们只是站在原地，像一群失了魂的雕塑。
空气中，焦臭与血腥的味道，浓烈得化不开。
前方，那道黑色的钢铁防线，纹丝不动。
修罗特战旅的士兵们，在战斗结束后，甚至没有进行任何多余的休整动作。
他们只是重新展开阵型，安静地等待着下一个命令。
就在这时，一道柔和的蓝光在林焱的面甲一侧亮起。
【师级指挥频道接入】
林焱的声音，通过公共频道，毫无避讳地响了起来，语气里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对敌人战术的极度不解与不耐烦。
“李师长，对方这是在玩什么把戏？”
十公里外，第三师的指挥车内，李俊正看着那片干净得过分的战术地图。
地图上，代表友军的绿色箭头，稳步向前。
而前方，再无一个代表敌人的红色光点。
他冷笑了一声，声音通过加密频道，清晰地传回。
“一波接一波的送菜，我都开始怀疑对方的指挥官，是不是智障了。”
林焱切换了一下战术屏幕，调出了空域监视图。
“我们的空中优势毫无压力，地面部队的推进效率比预演高出百分之十五。”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调侃。
“按这个节奏，我们都要打到他们家门口了，他们还在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
陈忠和他的人，听着这两位年轻指挥官之间的对话，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重锤反复敲击。
过家家？
几十万尸潮，加上两种精锐的特化变异体，发动了两场教科书级别的突袭。
在他们看来，这是地狱。
在这两位旅长、师长的口中，却成了……过家家？
这种认知上的巨大鸿沟，让陈忠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的眩晕感。
“要不我们主动推进？”
林焱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似乎真的有些厌倦了这种等待。
“再这样拖下去，我怕天上的林师长都要睡着了。”
他说这话时，幽蓝色的面甲，不着痕迹地向上看了一眼，仿佛能穿透夜空，看到那片平流层。
陈忠的心脏，又是一阵狂跳。
林师长？
天上？
难道……他们还有一支空中部队，是他们至今都未曾见过的？
“不行。”
李俊的声音，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否决了林焱的提议。
“还是按原计划进行。”
“我们需要引诱他们倾巢而出，最大限度地削弱他们的有生力量。”
“最重要的是，尽量保证常沙市区的建筑结构完好。我不想在打赢之后，接收一座需要从零开始重建的废墟。”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种绝对的自信。
仿佛胜利，早已是囊中之物。
他们现在考虑的，已经是战后的接收问题了。
陈忠缓缓地垂下了头，看着自己手中那把冰冷的“风暴”步枪。
他终于彻底理解了。
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
这是一场，来自更高维度的，对低等文明的清理。
而他们，只是有幸站在巨人身边的，一群凡人。
……
地底实验室。
威廉博士面前的全息战术地图，空空如也。
那些代表着“潜行者”的信号光点，消失得比之前的“天使”更快，更彻底。
杰森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块屏幕。
因为结果，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只是看着博士的背影，看着他身上那件一尘不染的白色研究服。
一种荒谬的，混合着愤怒与绝望的情绪，在他的胸腔里发酵。
“博士。”
杰森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平板，不带任何情绪。
“我们失败了。”
“失败？”
威廉博士转过身，脸上非但没有愤怒，反而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的笑容。
“不，杰森，它无比成功。”
他指着一块副屏上，那些正在飞速滚动的，由无数代码和图形组成的战斗数据。
“你看，他们的被动防御反应时间，0.67秒！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他们的战场感知，不是通过视觉或听觉，而是一种全方位的，数据链式的环境扫描！”
“还有他们的战术变形能力，圆形防御阵，零指令协同！这是蜂群思维！是真正的蜂群战斗网络！”
威廉博士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用几百只‘潜行者’，换来这些无价的数据，这怎么能叫失败？”
杰森闭上了眼睛。
他不想再跟这个疯子争论任何关于“数据”和“实验”的话题。
他只想解决眼前最致命的问题。
“博士，他们的推进速度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最多再过一个小时，他们的重炮部队，就能覆盖我们这里。”
“我们，是不是该考虑一下，进行一场真正的决战了？”
杰森强忍着拔出枪，顶在这个疯子脑袋上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提出一个合理的建议。
“决战？”
威廉博士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他审视着杰森，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件不听话的实验工具。
“杰森队长，你似乎还没有理解你的职责。”
“你只需要执行命令。”
“而不是质疑我的计划。”
杰…森的拳头，在身体两侧，猛地握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咔吧】的脆响。
他再也无法忍受了。
“计划？”
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威廉博士。
“您的计划，就是把我们所有的精锐单位，像垃圾一样，分批次送上去，给他们当靶子吗？”
“您的计划，就是眼睁睁看着他们，兵不血刃地，一步一步走到我们的脸上来吗？”
“博士！这不是实验！这是战争！”
“再不把所有力量压上去，我们就都要死在这里！为你的那些狗屁数据陪葬！”
他几乎是吼出了最后那句话。
整个控制室的空气，都因为他的怒吼而震动。
威廉博士看着彻底失控的杰森，脸上的冰冷，忽然融化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带着欣赏意味的疯狂。
“对……就是这样。”
“愤怒，恐惧，绝望……”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品味一道绝世佳肴。
“这才是最真实，最宝贵的反应。”
他缓缓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世界。
“你说的对，杰森。”
“添油战术，是时候结束了。”
“既然他们想要决战……”
威廉博士的嘴角，咧开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
“那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绝望。”
他走到主控制台前，手指在一块猩红色的虚拟按钮上，轻轻一点。
【最终协议……激活】
【所有休眠单位……唤醒】
【目标……诱导至坐标A4区域】
杰森看着他的动作，整个人都愣住了。
下一秒，他身后的主屏幕上，常沙市区的全景地图，瞬间被无穷无尽的，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彻底覆盖。
那些光点，从城市的每一栋建筑，每一条街道，每一个下水道里，疯狂地涌现。
它们汇聚成一股，比之前那几十万尸潮，还要庞大，还要恐怖的红色洪流。
然后，这股洪流，调转方向，开始朝着林焱他们所在的阵地，缓缓移动。
威廉博士转过身，张开双臂，对着杰森，露出了一个灿烂到极点的笑容。
“现在，实验的最终章，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