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乌托帕察觉她的不对，轻唤一声。
萧钰却未动，她眼前已模糊不清。
身体当中，萧钰命魂的记忆像是被打开了匣子，一下子全都涌冒出来。
年幼时第一次学骑，摔得鼻青脸肿，是那人将她抱起，轻声念着“晓晓不哭”；
初进朝堂，一言顶撞了皇子，几乎被群臣围攻，是那人坐在她身后，无声地为她挡下所有目光；
还有……楼主更替前夜。高台把酒，他笑着让她放宽心，想要干掉云梦的人一直都有。莫要回头，人只管往前看。
她曾以为，这样一个无所不能、护她如山的人，怎会被囚在祭坛之上，生机尽失，任人剥魂炼魄。
她捏紧指节，微微颤抖，额角灵脉几欲鼓起。
白衍初察觉她情绪波动，立刻伸手将她拦住：“冷静，萧钰！这是陷阱。”
萧钰的唇角却微微颤着，似乎连一句话都难以开口，嗓音微哑到几乎听不见：
“我怎么冷静？！他……要是死在我眼前，我管什么神魂不神魂的。”
主坛中央，一道玄衣身影缓缓转身。
须发皆白，面容狰狞如鬼，手中持着一卷鬼皮经书，眼神幽深如蛇瞳，缓缓露出一个令人胆寒的笑：
“夜半临宫而来，不知是要观祭，还是……赴祭。”
“荆国前国师——风无斋。”白衍初眯起眼，声音低沉如冰，“这老鬼的命，还真长得过分。”
“荆南前国师？”乌托帕面露骇然，“他不是在阿姊灭荆国之时，自焚了么？”
“人没死。不但没死，反而在东辰交界处，还你阿姊一击重创。”
白衍初淡淡一言，眼神寒意四起。
萧钰现出身形，一闪跃入祭坛之上，长剑出鞘，眸瞳冷光闪烁：
“放了我父亲。”
风无斋望她一眼，唇角缓缓扬起一抹极淡的笑：“九尾容器！来得可真是时候。时鹤没能拿到的国运，我来取——”
他语气平静，话却字字如针。
“你母亲苏芷离将你留下，便是为了今日。”
风无斋得意洋洋地掐了个诀，八角大阵陡然爆亮，一道火光如山压顶，直冲三人。
“天地之灵，神裔之火——世间最后的妖魂，终将归我所炼。”
知道萧钰母亲苏芷离收获妖魂九尾的人，现世不多，大多已然作古。几次交手下来，风无斋显然不是时鹤真人那一辈的年岁、知晓九州之战后九尾去从的老者。
那便是，另有其人了。
白衍初面色微变，冷声道：
“退后。他恐怕不是风无斋——”
他横身挡在萧钰身前，指间灵诀连发，强行拉动守护屏障。
身后乌托帕也咬牙召起第二重防护，一头全新的仙灵虚影在他周身隐现。
萧钰此刻哪里听得进去任何劝阻她冷静观望的话语。望着被锁魂阵吊起、命息奄奄的萧溟，双唇紧抿，手中的白衣剑微微颤动。
父亲的气息，已近极限……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于是情急之下，不管不顾：“我来破阵。”
“晓晓，不行！”白衍初回头低喝，“你灵息尚未恢复，巫毒力量会反噬的——”
萧钰却已闭目，一步踏入阵中，魂识震荡，封印的九尾气息隐隐躁动。
远处，风无斋的咒语加快，脸上浮出一种病态的欣喜。
他等的，就是萧钰主动送上门的这一刻。
祭坛高台，风压如刃。
封魂阵的灵光在空间中嗡鸣震荡，宛如幽深海底咆哮不息。阵脚不断有血光浮现，血色如潮，一寸寸吞噬着祭坛上那个身影的生机。
阵中，萧溟原本紧闭的双目在血息消耗下微微睁开，苍白的眼中映出祭坛边那抹熟悉的剪影。
“晓……晓晓……”他喉头几乎被咒印封死，仍以极微弱的声音嘶哑地唤她，“别……别插手，快走……”
声音如风中残烛，带着几乎溺死前的求救。
萧钰指尖一颤。
她望着那早已断了筋络、灵息涣散的身影。那曾带她牵马走雪、夜读经卷的父亲，今朝却被活生生钉在献祭阵中，血肉干涸，生机一线。
忽然，她笑了。笑容却像风中摇晃的红灯，明亮却决然。
白衍初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低声开口：
“别冲动。你灵息未复，巫毒还未净除，这阵法又是献魂封灵大阵，强闯只会让你魂崩脉毁。”
她微微侧头，眸光中空灵无比，风雨欲来的平静，从喉咙深处压出来一句：
“我知道……”她眸光颤颤，声音低得像咒语：“可他是我父亲。”
白衍初一震，正欲再劝，下一瞬却见她一脚踏入了阵法当中，脚下骤然浮现一道银白虚阵。
“萧钰！”
白衍初意识到不妙，急欲出手抓她出阵，却猛地一股灵力反震，被萧钰推了出去。
“你疯了？！”
他低吼，阵法已成，将空间隔绝开来，此刻已然寸步难进。
“晓晓，你巫毒尚未清除，不能强行破境……”
而此刻的萧钰哪里听得进去分毫。
她回头望向他，目光清亮，语气沉静得近乎残酷：
“阿初，别多话了。你知晓我祭九尾，总比你祭出鬼王好。我可不想顺了风无斋，或者——他背后那人的意。”
白衍初瞳孔微缩，霎时间明白她的意有所指。
他们心知肚明，五显教虽然想要双神魂，可并非一次就能得到。而显然鬼王的力量，对那人来说，更加重要，他定然会更加谨慎。
能收获九尾，已经极好的，如果再困住一个鬼王，那人……必然将天都掀翻了。
而在白衍初未能完全操控鬼王之前，神魂离体是极其危险的。
萧钰知晓，白衍初自然也知晓。
即便今日不是萧溟，哪怕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被困，明知道是陷阱，她也得跳。
话音未落，萧钰气海中猛然一震，一股剧痛如刀穿心肺，原本蛰伏不动的巫毒，在灵息牵引下被彻底撕裂，黑丝般的毒息从经络中蔓延出来，沿着她的五脏六腑疯狂咬噬，几乎让她当场跪下。
可她没有停。
”所谓爽文剧情，师长祭天，法力无边。不好意思，我可不想顺了这破烂剧情，没这种牺牲心态……”她咬着牙，一步步地朝内走，冷声而坚定：
“今日我若不救他，他就死得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