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宴会大厅后,安儿的脸色格外沉重,一路上都紧抿着双唇,未发一言。
宁景轩看着她这般模样,忍不住伸出手,想要给予她些许安慰。然而,他手才伸到一半,却猛然顿住。而后无力地缓缓收了回去。“事已至此,还能说些什么?”他在心中暗自苦笑,自嘲地摇了摇头,终是没有再开口。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灯火阑珊的街道上。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两人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地在空气中回响着。落后一步没宁景轩,目光始终在安儿身上流转,看着眼前那个满是落寞的背影,他思绪愈发混乱。
“以萧启在盛国的身份地位,让安儿名正言顺嫁于他,于大计,也未尝不是一步好棋。”宁景轩在心底默默盘算着。“可是,若萧启真对安儿存了觊觎之心,那安儿嫁于他,岂不是要……”想到这儿,他的眉头再次不自觉地紧紧皱起。一边是对安儿的担忧与不舍,另一边是他和师父长久以来付诸无数心血的一切。这两者如同一团乱麻死死缠绕在他心头,让他一时取舍难断。
“究竟该怎样做才能两全?”他在心底无奈地叩问,却始终得不到一丝回响。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无尽的纠结与痛苦淹没时,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在一片漫天黄沙中,遍地都是皑皑白骨,那些白骨仿佛都在无声地向他控诉着他们的血与泪。他心口猛地一震,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
他紧了紧双手,深吸一口气,而后抬眸满是愧疚与痛苦地望向安儿,那背影,明明离他那么近,可是此刻他却觉得好遥远。
“你定会怪我吧!”宁景轩在心里黯然叹息。“可事已至此,无论如何,我都不允许自己后退半步!我不能退!”
待二人好不容易回到驿馆,宁景轩快速屏退了左右侍从,一时间,屋内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沉默良久,宁景轩终于艰难地开口:“安儿,我……”可话到嘴边,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安儿缓缓抬起头,嘴角牵强地挤出一丝微笑,轻声说道:“殿下,您不必觉得为难,安儿自始至终都清楚自己的身份。只是当下这般情形,若是义父知晓,是因我才致使和亲之事陷入这般境地,我……实在是惶恐……”说到这儿,她紧紧咬着下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似乎很是害怕。
宁景轩心中一阵心疼,他握紧拳头,语气略带苦涩地安慰道:“安儿,你切莫担忧。此事来得太过突然,非你我所能预料与掌控。师父那边,我自会与他详说前因后果,你不必害怕。至于赐婚萧启一事,虽已成定局,但你相信我,我定会尽快想出妥善之法,尽力护你周全。”
安儿微微点头,声音仍带着一丝颤抖:“好!殿下,安儿信你。只是如今计划失控,我生怕会拖累了殿下,也怕因为我,让大家功亏一篑。”
宁景轩微微上前,轻轻握住安儿的双肩,柔声说到:“安儿,莫要这般想,你从来都不会是拖累。而且,大计当前,你我皆身不由己。”说到这,他眼神略微闪烁,接着长叹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只是,现如今大局还未定,不得不需要你再委屈些许时日。待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就忘掉所有,一起去过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好不好?”
安儿敏锐地捕捉到了宁景轩满是期盼的眼眸中,那一抹稍纵即逝的心虚。刹那间,几分凄然涌上她的心头,但很快便被她掩了下去,语气平静且顺从地说道:“殿下,安儿明白。既然是为了大计,安儿愿意承受这一切。”说着她不着痕迹地转过身,来到窗边,望着那轮高悬的明月,喃喃说道:“只是,如今这重重困境,也不知何时才能真正解脱。”
宁景轩看着安儿单薄的背影,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悄悄走近,站在她身后,说道:“一定会有那一天的!你今日也累了,你且先安心歇着,我这就传信去与师父商议,相信定能找出解决之法。”说罢,他便转身出了房间。
安儿听着宁景轩已远去的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那扇被关上的房门上,久久未移开。
“忘掉一切,重新开始?呵~”安儿一声苦笑,笑声中满是自嘲与无奈。这看似美好的期许,在她听来却如此虚幻缥缈。
她自幼便在玄清的精心筹谋与安排下成长,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关乎着义父那庞大且复杂的计划。为此,安儿所涉足的学习领域,从阳春白雪的诗词歌赋,到修身养性的琴棋书画,以及洞悉人心的察言观色,无一不包。
这诸多技能就像是命运的缰绳紧紧勒住她,无论内心喜欢与否,她都得拼尽全身力气去研习、去精通。因为,在玄清的棋盘上,她必须是一枚在任何环境下都能稳稳“扎根”棋子。她的喜好、她的意愿,在玄清的眼中渺小得如同尘埃,不值一提。而此次和亲,更是这盘大棋中至关重要的一步,她又怎么可能轻易脱身?
“安儿,你到了盛国之后,无论如何你都要设法挑起盛渊与萧启之间的矛盾。若形势所需,你便适时透露些你就是苏烟的一些细节,务必要引起萧启对你的关注。”玄清临行前那低沉且不容置疑的话语,此刻又清晰地在安儿耳边回响。
安儿闭了闭双眼,试图尽快冷静下来理清当前局势。“如今,自己被突然赐婚给萧启,这看似毫无征兆的变故,仿佛一下子打乱了义父原本的布局。“可这当真是意外吗?亦或是,这本就是义父计划中的关键一环?目的就是让我能名正言顺地再次接近萧启,进而实现他那更为隐秘的计划?”想到这儿,安儿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这些年,自己一路走来,每一步都经过了慎重抉择,可如今细想,似乎无论自己怎么挣扎,都不过是在义父精心预设好的大网里,来回横跳罢了,左右都挣不脱他的掌控。而这一次,命运的齿轮陡然将她推向萧启,究竟是意外降临的转机,还是命运无情抛出的又一把枷锁?”
“萧启他又为何会突然求娶?是他与盛渊共同商议好的应对之策?还是说他已经隐隐察觉到了我的真实身份?接下来,我到底该如何走下一步……”
安儿越想越觉得迷茫,她无力地靠在窗边,目光呆滞地望向窗外,夜风肆意吹拂着她的脸庞,却吹不散她此刻满心的忧虑与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