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对霍衍的视线恍若未见。
她脚下上前一步，白色绸缎面的绣鞋立即沾染上从霍衍身下流出的鲜血。
霍衍下意识紧蹙眉头，眼底的浓稠久久消散不开。
他想，我肮脏的血把她弄脏了......
她会生气吗？
会觉得恶心吗？
会不会反悔不再买他了？
可他想象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那仙女般的人在他面前缓缓蹲下，垂在地上的裙摆大片大片沾染上泥土与鲜血。
霍衍跪在地上，那条连奴隶主都没有打弯的脊背终究折下。
他跪趴在地上，动作小心的为南昭拢起裙摆，小声呢喃：
“脏了......我的血......弄脏了你的裙子。”
他的手想去拍打掉裙摆沾染的泥土。
可一伸手，霍衍才发现自己的手甚至比地上泥土还要脏。
这样的自己，有什么资格为她提起裙摆？
他双手像是被灼热的温度烫到，立即悻悻收了回去。
愣神间，霍衍眼前突然闯入一只细长的手。
她手里握着一方纯白帕子，朝霍衍方向递了递。
“擦擦吧，脸上出血了。”
温柔冷清的声音响在霍衍耳旁，让他拼命也想抓住这最后一丝温暖。
可......他看着那方帕子，以及拿着帕子细嫩白皙的手，久久没有动作。
他哪里配弄脏昭阳公主的帕子。
他现在不过是一个贱奴，任何人都能踩他一脚。
这样的他，就连靠近昭阳公主的资格都没有！
见他久久没有动作，南昭手指一动，
在霍衍以为她要收回手帕的时候，
少女出乎意料地捏着帕子在霍衍脸上轻轻擦拭起来。
她温柔的动作，让霍衍下意识捏紧手指。
明明知道这是不对的，他不应该靠近尊贵的昭阳公主。
可心底另一个声音却又在说：
“去！靠近她！跪在她身下！成为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狗。”
担心吓到公主，霍衍甚至不敢抬眸看她哪怕一眼。
他害怕脸上久久没有愈合的伤疤吓到公主，更怕公主在看到他污秽不堪的面容后露出厌恶神情。
霍衍有太多的害怕，以至于错过了和公主说“谢谢”的机会。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公主捏着被弄脏的帕子，一点点离他远去，两人最终归于初见时的远距离。
他们两人之间，唯有南昭被弄脏的裙摆能证明，尊贵的公主也曾弯腰心疼过一个卑微的奴隶。
够了。
这样就够了。
快走吧......不要再怜悯他。
霍衍垂下头，不敢看昭阳公主离开的背影。
可南昭只是款款站起，对身旁的侍女温声吩咐：
“把钱给他，人我们带走。”
奴隶主几次想开口拒绝。
但他眼前的人可是公主！
他要是敢惹公主不快，能有好果子吃？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任由公主把人给带走了。
大不了上面责怪下来，他就说他不敢违抗公主的命令，谅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彼时，南昭已经重新回到轿子里。
翡翠带着霍衍来到轿前，低声回禀：“公主，人带来了。”
从轿子里缓缓传出公主轻柔的声音：
“嗯，给他一些银两，让他走吧。”
南昭知道，漠北还有几十万大军等着霍衍回去。
他们都是霍老将军旧时的部下。
三年后，他们会随着霍衍横扫数国，最后杀回虞国，统一天下，成为千古帝王。
原剧情里，沈青青仅是阻止了奴隶主鞭打霍衍。
可霍衍又是如何在奴隶主手中逃出来的，这期间他又受过多少罪？
无人关心，也无人在意。
南昭的举动也许提前了霍衍攻打虞国的时间。
可那又如何？
如今的皇帝实在不是一位合格的明君。
南昭见过最多的就是他在某个妃子榻上饮酒寻欢，
亦或者是今天看哪个功臣不顺心了，随便找个借口就把对他忠心耿耿的臣子砍掉脑袋。
很久之前，他就忌惮霍家的存在会对他的皇位会产生威胁。
当时在殿上，霍老将军言辞恳切地劝皇帝千万不能苛刻守边将士们的军饷。
可皇帝只觉得霍老将军对他有二心，于是眼都不眨命人把霍老将军五马分尸。
然而最让南昭恶心的，是皇帝对她竟有觊觎之心！
事实上，南昭并不是当今皇帝的亲生女儿。
当年，皇帝强抢了南昭的母亲，把她们母女二人一同带进宫内，
她的母亲被封为贵妃，南昭则被封为长公主。
也许在外人看来，她这个长公主是极其高贵的。
可唯有南昭知道，皇帝当年执意把她和母亲一起带回皇宫，分明是对她起了龌龊心思！
也幸好她现在年纪还小，皇帝不便对她下手。
另一边，翡翠记下南昭要她转达给霍衍的话，
将那方染了血的白色帕子裹着银两交给了霍衍。
“霍小公子，公主吩咐我把这些银两交给您，
公主说让您离开这里，只要走得远远的，安全活下来，您总有办法为家人报仇。”
报仇？
霍衍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的仇人分明是昭阳公主的父皇。
昭阳公主为什么要鼓励他报仇？
公主竟舍得自己的父亲去死？
他视线扫了眼欲言又止的翡翠，目光最终落在不远处的轿子上。
虽不明白公主和皇帝究竟闹了什么不愉快，
但这既然是公主的意思，他就不用再对那狗皇帝手下留情。
霍衍捏紧手里装着银两的白色帕子。
这正是公主蹲下身替他擦拭脸上血污的那方帕子。
霍衍捏紧它，如获至宝。
直到目送公主乘坐的轿子离开，他才对着远处轿子喃喃出声：“谢......谢。”
说话时，他嗓音干涩，嘴唇龟裂，像是很久没有喝到一滴水。
事实上，他的确很久没有喝到水，也没有吃到过东西。
可他必须在今晚之前离开皇城！
如若不然，皇帝派来的人会很快找到他，他又会重新落在奴隶主手中。
最后深深望了眼南昭远去的方向，霍衍很快消失在原地。
回到皇宫后，南昭果不其然被皇帝叫过去。
两人见面第一句话，就是问南昭霍衍去哪了。
南昭恭恭敬敬跪在殿中，垂眼答：“回父皇，儿臣已经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