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余母放声大哭的声音不断传出来。
白苏苏本来躲在门外等待,巨大的悲恸如乌云盖顶,沉重地压下来,身体靠着墙滑落,蹲在墙角,不停掉泪。
不知过了多久,余母抱着骨灰安置在对应的存放格,余父烟瘾犯了,躲在门外走廊抽起烟。
白苏苏轻声走到余母身边,把手绳取下来:“阿姨,这是余笙在监狱时给我的,我现在把它还给你吧。”
余母这才注意到身边来人了,擦拭掉眼上的泪,摇头,把她的手推回去:“我保护不了笙笙,留不住它。”
白苏苏看过刚才的情景,自然也听明白她话里的无助之殇。
白苏苏把手绳收起来,又掏出手机,“余笙对我很好,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回报她,我给您点钱吧。”
余母更是拒绝:“不要,姑娘,我们彼此都不认识,你不要给我惹祸了。”
余母一辈子缩在丈夫身后,不擅长社交,说出的话虽无意,却让白苏苏有些不好意思。
白苏苏只好同工作人员要来纸笔,写下自己的号码,硬塞进她手里:“有什么帮得上忙的,一定联系我,让我代替余笙帮您。”
白苏苏眸光闪闪,情真意切。
余母嘴唇蠕动,半晌答应:“哎!”
他们没多会儿就走了,白苏苏站在存放余笙的骨灰盒前,抚摸着上面贴的照片,黑色的长发扎在脑后,额前没有多余的头发,露出余笙乖巧的五官。
从未见过黑发的余笙,白苏苏看了好久,最后目光停在存放格的编号上,唇角噙着泪勾起:
“余笙,这个骨灰盒对应的编号,是007,不是1007。你不会生气吧,我眼中的你跟007一样厉害,希望你脱离人间苦海,在地下能够过得好……”
絮絮叨叨又说了许多,甚至谈及最近学校里的事,白苏苏又哭又笑半天,直到夕阳西下了,才起身离开。
从殡仪馆出来,白苏苏去拉路虎车门,发现打不开。
她随意往里瞅了眼,透过车窗,与沉澍四目相接。
沉澍降下车窗,他头发上沾了一层灰尘,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些发白,浓密的眉毛和睫毛上也有灰尘颗粒,有点像冬日早晨霜打过的草尖。身上的白衬衣面料光滑不易沾灰,这么瞧着,他好像跌落凡间摔了一身泥巴的天使,绝世而无辜。
“这么喜欢看?”
声音一出,孤独感轰地散了。
白苏苏生硬地扭动脖子,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也没,就是看你这么狼狈。”
“徒步来抓偷车贼,可不就很狼狈。”沉澍说。
“反正你让韩略去跟踪我,我用一下车子也没什么。”一说起这个,白苏苏也没什么可尴尬的,看着他说,“我又没犯事儿,你一个堂堂的检察官,别浪费资源跟我了,做点正事。”
沉澍同意地点点头,“没错,那等会见。”
说着,换挡,松手刹。
白苏苏抓住窗框,“哎!你走了,我怎么办?”
“我办完正事了,要走了,你要去哪里,从来又不跟我说。”
“带我走。”
这附近荒无人烟的,可不好打车。
“凭什么?你一个偷车贼……”
“你还一个杀人凶手呢,让我坐一下怎么了?”
“杀人凶手?我可不是。”沉澍转眸看她,“而你杀人未遂、有过监狱史……”
“打住。”白苏苏撇撇嘴,“就趁个顺风车而已,咱们有必要在这儿翻旧账吗?”
沉澍说:“白苏苏,我只说一次,你所谓的杀人凶手,我不敢当。至于坐车,这是我的车,你求我,说不定我一高兴就让你坐了。”
白苏苏累了,也不想跟他扯皮,转过脸去,酝酿了下情绪,再看向他时,眉开眼笑,软声侬语:“球球你了~沉家哥哥~”
这句话!
沉澍眯着眼,思绪又飘远了。
记忆里,小团子经常拽着他的袖子央求:“求求尼了~蝈蝈~”
他总想甩开这个祸害,但是为了少挨打,他只能逼着自己轻声问她做什么。
现在,没人逼着他做这些事,他可以拒绝了,“不要。”
然而,就在他思绪云游的片刻,白苏苏早已眼疾手快去按动门内的按钮,后门弹开,以最快速度坐上后座。
沉澍看向车内的后视镜,白苏苏眉眼弯弯,眸光里全是狡黠,还高高扬起下巴叫嚣:“看我干吗?有本事你把我扔下去啊?”
沉澍没有说话,眼神晦涩不明。
今天记忆画面出现的次数太多,他心情有些压抑,不想跟白苏苏计较。
白苏苏提醒他:“这里阴气重,你不怕亏心事做多了,鬼上身啊?还不走。”
沉澍轻哼一声:“我把一个随时要杀我的女人养在身边,你说我惜命不惜命?”
白苏苏转过脸去,不想同他说话。
往后她不会再那样冲动行事了,不能为了一个臭男人搭上自己一辈子。
这是余笙说过的话,她每次想掐死沉澍的时候,都要默念一遍。
不气,不气。
早晚把他送到监狱,对,就送到七里庄。
这么想着,白苏苏把红绳重新戴到手腕,其实今天她把这个还给余母是真心的。从她记事起,她全身都没有一件便宜货,也认识很多高端货,包括珠宝。
余笙给她手绳的当晚,她细细观察过,即使在昏暗的监狱灯光下,这几个小珠子还是那么透亮,温润。更别提在日常光线下。而且她还发现珠子外壁琢的有字,分别是福、祥、安、喜、顺。这些字好像悬浮在空灵的世界,强光下,似乎还能看到它们在动。
小小的帝王绿能做到这样,价值斐然。
不懂货的人应该也能察觉出它的不一般。
余笙说过,这个手绳是母亲编织的,那么这几颗珠子也一定是母亲串上去的,母亲把最贵重的东西给了女儿,这不难理解。
所以,余父一直惦记着吧,而余母的那些微表情,在白苏苏看来,是在保护这个手绳不被余父拿走。
还有一点,她想不明白,余笙为了和男朋友买房子,宁愿低三下四去卖酒,也没有将它们卖掉。
这是为什么呢?
想着想着,白苏苏睡着了。
沉澍看到她睡着了,心里有些搞不懂自己了。
为什么跟她在一起,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靠近,而不是狠狠折磨,发泄怨恨。
白苏苏再次醒来时,天色已暗,揉揉眼睛,她看到了那长长的台阶,斜着眼睛一直看,都看不到头。
这里……是检察厅!
大晚上的,沉澍来这里加班吗?
带着疑问,白苏苏下了车,这个时候最适合搞点事情,报复一下这个嚣张的男人。
她白大小姐,什么时候求过人?
被那两个混混扒衣服时,也没求过!
她在手机通讯录里挑选一家等待时间最短的酒楼,预定了五份餐,在车上等了会儿,酒楼的外卖小哥就把简易晚餐送来了,她打开看了看,满意地跟小哥说:“麻烦跟我一起送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