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易安早早的起床,特地好好的梳妆打扮了一番,换上一身粉蓝色流裙,将白发梳成高马尾,自然、淡雅。
收拾好之后,易安戳了戳还在睡梦中的雨疏面颊,一键让雨疏强制开机,随后便带上了这只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小团子,乘车往城南而去。
等快到了地方,姐妹两人从车上下来,就近寻了一家花店,易安买了一束白百合与康乃馨的混合花束,整理了一番情绪,才带着雨疏径直往南山上的墓地行去。
要寻到父母的墓地并不难,整座墓地最东南角的那块碑就是,这便是最早一批入住公墓的“居民”的优势,只不过在当年,南山公墓的设施还并没有这么完善,有时候上山不仅要走石子路,还需要自己劈出一条小径才能通行。
易安轻车熟路,带着雨疏在漫山遍野的碑林里精准的找到了父母合葬的地方,将花束放在了墓碑右侧。
冢下既无枯骨,也无骨灰,这只是一座衣冠冢,仅仅起个纪念作用,同时也象征着……冢下之人,已经人格意义上的死亡了,失踪只不过是一种催眠与自我麻醉,因为当事人比谁都清楚,他们归来的可能性有多么渺茫。
“妈妈,生日快乐。我带雨疏……来看你了。”
易安尽力回忆着母亲的样子,可母亲的身影却像是砂粒一般,远远看着时清晰,可当靠近后,却反而迅速解离,从指缝中掠过,越用力,便流逝得越快。
近十年过去了,母亲在自己心目中的样子依然年轻,这或许是唯一的好处,自己不必看着她缓慢老去、不必看着她风华不再、不必看着她被病魔缠身。
母亲始终只是母亲,在自己的回忆中扮演着“母亲”这一角色,美好、温柔、善良、慈爱,世间一切褒义词的总集。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站在母亲墓前,易安很想说些什么,遇上什么不顺心,心底便总想着,要是母亲在,我一定会告诉母亲,如是攒着、攒着,攒到这一天,却反而什么都说不出口。
“妈妈,很不可思议吧……您和父亲研究了一辈子生命科学,是否有想过,如此罕见的病历会出现在女儿身上呢?”
“妈妈,等下次爸爸生日,女儿再来看您。”
“雨疏,和爸爸妈妈说再见吧。”
“爸爸妈妈再见~ヾ( ̄▽ ̄)”
雨疏依旧是雨疏,小脸上洋溢着对假期生活的憧憬与笑容。
如果父母泉下有知,倒一定希望雨疏能把笑容分给易安一半,不要每次来见自己,都是哭丧着个脸,或者干脆是趴在墓碑上痛哭。
对于雨疏而言,她对父母并没有多深的情感,倒更像是生命当中的陌生人,以前或许还能被归结于不懂或者没经历过父爱母爱,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雨疏肯定能从同龄人那观察到自己的与众不同,但雨疏却从未表现出过对父爱母爱的渴望。
雨疏似乎……天生便不需要这些,也不理解这些,她是星星的孩子,她只对星辰大海展现出过渴望。
走出墓园,易安尽量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今天是礼拜六,易安决定带雨疏出去好好逛逛。
“雨疏想去哪玩呀?(? ? ??”
雨疏大声喊出了标准答案:“航空馆!?(?>?<?)?”
易安就知道雨疏会这么回答,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张昨晚就已经订好的门票。
登上地铁,跟着车厢在地下东拐西绕了一大圈,姐妹俩最终来到了航空馆门前。
“没车还是不方便啊,开车二十分钟就能到,地铁却花了半个小时,看来有空得去买辆车考个驾照了。”易安内心暗暗道。
当然, 这没准又是她的三分钟热度而已,毕竟易安仅剩不多的可支配时间里,实在挤不出时间来考驾照了。
一进航天馆,雨疏便像是饿了三天的小猫咪一般,兴奋的冲到了各种航模旁边,眼神中只差冒星星了。
相较之下,易安对于这些东西实在是提不起半点兴趣,随便找了张可以看到雨疏的椅子,确保雨疏始终不离开自己的视野,易安便直接坐下来休息了。
如果要易安列举出自己会什么,那易安勉强还能够列举出一些,但如果再问易安,在这当中她最喜欢什么,易安就回答不出来了。
会摄影与钢琴,是受母亲的影响、会下厨做饭,是生活所迫而不得不、会唱歌,会伪装声线,这些则是来源于共鸣能力。
但属于“谈易安”这个人本身的呢?答案是没有。易安从未想过自己喜欢什么、想做什么、从事何种职业、成为怎样的人,当然,多数时候,现实情况也不允许她想那么远。
但如果只是一个笼统的偏好,易安还是知道的,比起理科,自己显然更喜欢文科,不喜欢冷冰冰的工具,而喜欢浪漫的艺术作品。
所以一进航空展,易安就想睡觉。
“那你还选择报考土木专业,你不是不喜欢理科么?要不是我,你还真打算跟各种图纸打一辈子交道?[○?`Д′? ○]”
“唉……南柯你就凡尔赛吧,在我们这个时代,能把自己的兴趣爱好变为职业,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从事这个职业,并不是因为他喜欢,而单纯只是因为这个社会、这个时代需要而已。
大多数时候,别说喜欢了,能找到一份自己不讨厌的工作并做一辈子,就已经能令很多人羡慕不已了。”
易安这一番话,瞬间将南柯干沉默了。
易安继续追加攻击道:“就拿我们寝室四人举例,当然,现在是三人了,吴锐报土木,是因为专业调剂;冷锋报土木,就是奔着贪污受贿来的,他爹是潭州小有名气的地产商,他要是把工程造价和投标的问题玩明白了,父子俩分分钟贪个几十万不是问题。
可能也就只有胡淮安,能沾到一点喜欢的边边了,他说过他天生就对图纸、数字这些感兴趣;
至于我?说出来我也不怕丢人,我也是奔着贪钱来的,考个工程造价证,然后出去找个班上,这摸点、那拿点,今天收条烟、明天收对酒,我也不图吃掉哪块肥肉,只图肥肉过手时手上能沾点油水就成,不说一飞冲天吧,起码能让雨疏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南柯就默默的看着易安,无话可说。
“你就不怕哪天被团伙裹挟着成为大坏蛋? (?i _ i?)”
“嗨…那你还真抬举我了,像咱这种小卡拉米,不论是正派还是反派,都肯定接触不到核心机密的。
要是真到了那天,我就挥刀自刎,反正雨疏也已经长大了,他们当年忍心抛下我,我为什么狠不下心抛下雨疏呢?而且,南柯,你不觉得这世上只有两种人最坏么?”
“哪两种?”
“一种以为自己是好人好心,但却办了坏事的,另一种,则是知道自己在干坏事还替自己找补进行自我催眠的。
第一种看上去是好人,周围人也都以为她是好人,一辈子就不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因此这种人不犯错则已,一犯错,便绝对是捅破天的大错。至于第二种,便没什么好说的,许多典型的恶棍不都是这么成长起来的么?
但像咱这种知道自己在干坏事的人,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迎来审判的人,反正最终不会成为毁灭世界的罪人。(*^▽^*)”
“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 ??? ”南柯许多时候都拿易安挺无语的,但她也不得不承认,易安的自我定位的确很精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