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东看看西看看,神色严肃,到处指指点点,四下分散。
很明显是在找什么。
眼见着往酒馆后门这里来,夏衍也避无可避时,身后忽然传来开门声。
他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脏兮兮白围兜的橙色自然卷短发男孩,对着他招招手,然后朝里面指了指。
夏衍也不管那么多了,连忙走进去。
一进入到酒馆后厨,各种香味便涌了过来,弄得他本就不富裕的肚子,更加碌碌无为,对这里爆发出了名为相见恨晚的情绪。
后厨这里有一个厨师,或者说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
她也穿着白色围兜,一头玉米须色的大麻花辫,正在烤面包和煎肉只见忙得团团转,有些清瘦的面庞被烤炉的火光,映照得一片通红。
男孩走过去,对着姑娘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反正夏衍听不懂这里的话,可能是可怜他,帮他要吃的吧。
少女听完有些惊讶,朝后看了眼,快速打量后,对着男孩皱着眉,严肃着脸说着什么,男孩摊开手据理力争了几句。
夏衍用看了几十年译制片的经验,看神态来猜测。
大概意思是男孩在帮他要食物,少女觉得这个异乡乞丐脏兮兮的,来头不明,酒馆食物都是要钱的,怎么可以随便施舍。
男孩就说这个人很可怜,都快冻死了,总不能让他死在我们后门吧?
少女大概被说服了,最终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然后,男孩就在厨房里找了些东西,给夏衍弄起了吃的……
从结果来看,夏衍觉得自己应该没错。
实际上呢?
“阿尔玛,天呐,这个家伙太厉害啦,他刚刚把那个混蛋给打倒了!”
“谁?”
“他,就是他。”
“什么?你把这个流浪汉给领进来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可是阿尔玛,你忘了我上次倒垃圾时,被那个混蛋抢走了垃圾,还被推倒吗?你来帮我,结果还差点被他撕碎衣服。当时你可是想杀了他,可我们谁都做不到,这件事也不敢和父亲母亲说。他可是帮我们报了仇。”
“埃尔比,那又怎样?”
“你教我的,有恩报恩,以牙还牙,他帮我们报了仇,难道我们连给他一口吃的都不行么,难道你以前说的都是假的?”
“我并没有觉得他是在帮我报仇。”
“那是什么?”
“埃尔比,你听着,他,就是一个捡垃圾吃的流浪汉。他一定是在后面找垃圾时,碰上了那个恶棍,然后打了起来。只不过最终赢的是他。这件事,和我们完全没有关系。我教你的,不要求人,要靠自己,你可是男孩。”
“可阿尔玛,靠我们真的行吗?我们的根源符文就像后门口桶里的泔水……但凡有点用,也不会被那恶棍欺负。他终究是帮我们除了这口气。”
“好吧,我不用你教我做事,你想怎么弄随你,反正我不认。回头如果父亲母亲问起,我会毫不犹豫出卖你。不要怪我没提醒。”
“好,没问题。”
“没问题就行,你是男孩,不管对错必须有担当,谁都会犯错,但绝对不要当孬种。”
“我不会当孬种,绝不。”
“你的话我记住了,这话你最好也记一下,男孩得说话算话。”
“哼。”
姐弟两个吵完,埃尔比就拿了些东西折腾起来。
厨房里的厨具很简单,大小不同的平底锅,煮锅,水壶等。
夏衍就看着埃尔比切了一根腊肠,直接放入平底锅中煎烤,暗道这孩子脑子没毛病吧,不过这想法没怎么深入。
后门外面响起了一阵声音。
听厚重脚步声,显然是那些士兵的。
最近的脚步声,就在门后面,仿佛贴着门。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这扇黑乎乎的厨房后门,一直听到各种讲话声随着拖拽声远去,方才松了口气,后背已是出了层汗。
放松下来时,顿觉疲惫袭来。
他垂下头,想要磕着休息会儿,忽然一只木头盘子递到了跟前。
盘子里装着一根黑乎乎的香肠,和旁边油亮乌黑的面包一样,冒着烟。
这味道闻着……夏衍觉得还不如去泔水桶里刨吃的。
抬眼看着男孩儿,只见男孩对他微笑说着什么。
可他听不懂。
犹豫了下,他指了指自己耳朵,做了个摇手的姿势。
埃尔比这才明白过来,转头道:“阿尔玛,他是个聋子,太可怜了。”
艾尔玛没好声好气道:“老子还是个女人呢,难道不值得你可怜吗?我这边都快忙死了,你却在那浪费这些不值钱的怜悯,该死的……”
埃尔比不理她,转头拿着盘子,朝夏衍递了递。
随后眼珠子一转,指了指盘子,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对方。
夏衍明白过来,这男孩果然是可怜他,给他弄吃的。
可他也不知道如何说这世界的感谢。
最终,只能做了个双手合十抵在额头,朝他拜一拜,以表诚意。
接过盘子,也没餐具,可他手很脏。
说实话,摸了泔水后,其实在打架时,手上脏早就蹭完了。
他内心更嫌弃这黑乎乎香蕉似的翘着一头的烤肠,还有同样黑乎乎的面包,担心它们污染了自己的手。
四下张望一阵后,目光落在旁边的柴堆上。
他抽了两根枯枝,搓掉外面白皮,用白色干枯的树枝芯当筷子,就这样端着餐盘坐在地上夹着食物吃了起来。
“哦~天呐~真优雅。”
埃尔比见了这个流浪汉的吃饭姿势,也不知为什么,他自己都感觉到了一阵享受食物的安宁,好像比起其他人吃饭张牙舞爪要平和以及……
高贵。
他无法形容这种观感,只能说是优雅。
他也很想问,这两根小木棍是什么,因为他看得出来,能够娴熟地使用这种工具夹取食物,这东西一定有名称。
可他刚想开口,便反应过来,这是个聋子。
是的,聋子,听不到,他问了也白问。
“阿尔玛,你看,你不觉得他和别的流浪汉不同么?”
“我承认……好吧……可他说到底只是个流浪汉。”阿尔玛本想骂两句来着的,可仔细看过之后,也认了,然后把食物放桌上:“给我端出去。”
“好的,你可别赶他走。”
埃尔比端起食物走入酒馆前厅,房梁上黑乎乎的铁灯座扎着不少蜡烛,映照端着托盘的男孩,走入一张张老旧木桌之间。
恰好有人推开大门进来,门角勾着门铃,发出叮当响。
涌入一阵寒风,将火盆吹得一阵火光冒涌,火星子升空乱舞。
“真冷啊,埃尔比,给我来杯黄油啤酒,一根煎肠,两个煎蛋。”
经常来酒馆的客人,都认识店主之子埃尔比,又都会忍不住摸一摸他那头如绵羊皮毛般自然卷的头发。
“嘿,我可不是小孩子了,不准再摸我的头。”
“来,脱裤子,看看长毛了没?”
埃尔比放下给客人的食物,客人们徒手拿着,撕咬着烤肉,香肠,面包,以及各种各样的食物,咧嘴露出挂着肉渣的黑黄歪斜牙齿,哈哈大笑。
唾沫星子混着些许食物残渣,都飞到了半空。
男孩气红了脸孔,转身又进入了厨房。
刚进入,就听到阿尔玛难受地捂着肚子跑出去了。
“嘿,有……”
砰!
厨房有三道门,前门后门和侧门。
侧门直接通储藏室和卧室。
埃尔比跑进了侧门,门被狠狠摔上。
“又这样,该死的阿尔玛,每个月都要偷懒七天……”
无奈,埃尔比只能自己拿起平底锅,自己来处理客人的菜单。
好在,只是一根煎香肠,两个煎蛋,他还是有经验的。
拿起平底锅时他看了流浪汉一眼,见他刚吃完,便上前把盘子拿走后,回过头来接着处理菜品。
夏衍一看他又拿香肠,人傻了。
兄弟,你不要拿我当实验品啊。
你不知道那些炭渣多涩喉么?
讲真,你做得真没有泔水里捞出来的好吃。
那个东西,自己肚子见了,半推半就也就成了。
可这个……简直就像是在强奸他的胃。
他立刻起身走过去,指了指正在煎的香肠,摆了摆手。
随后,他让埃尔比到一旁,用两根手指指了指埃尔比的眼睛,又指了指平底锅,让男孩明白怎么做。
夏衍拿过切断的香肠,用刀面在砧板上压一压。
将其压到有些扁平时,这才拿出来,在平底锅里撒了点油,放入香肠煎两面,然后拿出来用刀子切个鱼鳞花后再煎一下,然后拿出来横向切成两半,但并未切断,这才把切开的放入平底锅内煎。
最后出锅,撒上一点盐。
香肠煎得内外熟了,熟得焦酥,刚刚好,香味四溢。
这让埃尔比瞪大了眼,对他伸出了手,握紧拳头朝下砸两下。
夏衍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也猜不出。
不过埃尔比很快又拿出了两个看似是鸡蛋,又不像的玩意儿递给他,然后一脸期待地指了指平底锅,点点头。
煎鸡蛋?
夏衍看了看四周的工具,猜测应该是煎鸡蛋,不是炒鸡蛋。
于是,他在平底锅里加了稍微多一点的油,热锅冷油,打入鸡蛋,锅子放入灶台冒着火的圆洞里,等鸡蛋清泛白,他微微晃动锅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