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懿面色凝重,仔细观察着远处的城池。
他摇了摇头,沉声道:“不对,朔方城内,尚有我大渊兵马。只是如今敌众我寡,他们被困城中,无法突围,我等也难以轻易入城。”
他从王三那里审出的情报,北狄主力确有佯攻三城,实则图谋青石关的计划,但朔方城作为北境重镇,狄人也绝不会轻易放过,定然是派遣了精锐围困。
张生听闻城内还有大渊兵马,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心中顿生一计。
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顾全大局的模样。
“钟侍郎所言极是!眼下这批粮草乃是将士们的救命之物,万万不可有失!不如这样,本官留在此地,亲自看护粮草,以策万全。钟侍郎你足智多谋,便请你设法进城,将城内兵马带出来,也好与我等汇合,共击狄寇!”
钟懿闻言,心中冷笑,这老狐狸,打的好算盘!让自己去冒险,他倒想得美!
他脸上却不动声色,反而露出一丝赞同的神色,点了点头。
“张御史此言有理。粮草乃军之命脉,确实需要妥善看护。”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戒备森严的朔方城,语气平静:“好,我便走一趟朔方城。”
张生心中一阵狂喜,暗自得意:好小子,算你识相!等你将兵马带出来,到时候谁是指挥,可就由不得你了!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号令三军,大破狄寇,荣归故里的场景。
钟懿自然不知张生心中龌龊念头,他略作思忖,便带着几名精干的护卫,催马向朔方城门而去。
行至城下,早有北狄哨兵厉声喝止。
钟懿命人呈上自己的身份文书,并言明是奉大渊皇帝之命,前来“宣抚”朔方,并带来“议和”的意愿。
他深知此刻强攻无益,只能智取。
那狄人头目将信将疑,仔细盘问了几句,又见钟懿一行人不过数骑,并无大队兵马跟随,这才命人打开一道城门缝隙,放钟懿等人入内。
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
一踏入朔方城,钟懿的心便猛地一沉!
街道之上,行人寥寥,偶有几个百姓,也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神空洞麻木,宛如行尸走肉。
店铺大多关门闭户,一片萧条破败之景。
然而,与这满目疮痍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街角不远处一座戏园子,此刻依旧锣鼓喧天,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隐约还能听到咿咿呀呀的唱腔随风飘来。
那戏园子门脸不大,朱漆木门半敞,几名北狄兵士懒散地倚在门边,身上胡乱裹着抢来的绸缎,与这破败街景格格不入。
咿咿呀呀的唱腔夹杂着胡人粗野的哄笑,从门缝里钻出来,刺得人耳膜生疼。
钟懿眉头微蹙,他按捺住心中的疑虑,脸上却浮现楚好奇,侧头望向那引路的北狄头目,声音平缓。
“军爷,这兵荒马乱的,贵军竟还有雅兴听戏?不知里面唱的是哪一出?”
那北狄头目闻言,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发出一阵粗嘎的哄笑。
“嘿!唱的?唱的正是你们大渊朝的好戏!我们古兰丞相雅兴高,特地请了些你们的‘名角儿’。怎么样,钟大人,有没有兴趣进去开开眼界,瞧瞧我们丞相大人是如何‘宣抚’你们大渊百姓的?”
钟懿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平静,只淡淡颔首。
“既是丞相大人雅兴,在下岂敢不从。”
他示意身后护卫稍安勿躁,便跟着那头目,一脚踏进了那所谓的“戏园子”。
一股浓烈刺鼻的胭脂俗粉气味混杂着汗臭、酒气,劈头盖脸地涌了过来,熏得钟懿胃里一阵翻腾。
根本没有什么戏台,眼前是一处被临时清空了桌椅的厅堂,几根劣质的蜡烛在角落里跳动着昏黄的光。
厅堂中央,七八名衣衫单薄、几乎蔽体的平民女子瑟瑟发抖地并排站立,她们的脸上毫无血色,眼神空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绝望,仿佛一群待宰的羔羊。
而在她们面前,一张铺着虎皮的大椅上,斜倚着一个身形魁梧、满脸横肉的北狄官员。
他穿着一身貂裘,腰间悬着一柄镶嵌宝石的弯刀,正用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些女子,嘴角挂着一抹残忍的笑意。
此人,定是那北狄的古兰丞相了。
引路的北狄头目快步上前,在那丞相耳边低声禀告了几句,还不时朝钟懿这边指指点点。
古兰丞相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那头目退下,仿佛钟懿等人的到来,不过是几只苍蝇闯入了他的宴席。
他的目光依旧贪婪地在那群女子身上逡巡。
片刻,他似乎玩腻了这种猫捉老鼠般的眼神凌辱,懒洋洋地从腰间摸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当啷”一声,扔在了那群女子脚下。
“听着,”古兰丞相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你们中间,只能有一个人活着从这里走出去。谁能杀了其他人,谁就能活。本相,就喜欢看你们大渊人自相残杀的戏码!”
他这话一出,那几个女子抖得更厉害了,有几个甚至发出了压抑的呜咽。
钟懿只觉一股怒火从胸腔直冲头顶,他原以为北狄只是凶残,却未料到竟能无耻变态到如此地步!
他踏前一步,声音冰冷如铁。
“丞相大人!我等奉大渊皇帝陛下之命,带着十二万分的诚意前来议和,并非为了观赏这等伤天害理的闹剧!北狄如此行径,究竟是何用意?难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和谈’吗?!”
古兰丞相这才缓缓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向钟懿,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浓浓的讥诮。
就在此时,人群之中,一个原本眼神空洞的女子,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扑上前,一把抓起了地上的匕首!她的身体因为恐惧和激动而剧烈颤抖,但握着匕首的手却异常坚定,一双充血的眼睛里燃烧着疯狂与狠厉,死死地盯住了身边的“同伴”!
求生的欲望,在死亡的威胁下,扭曲成了最原始的凶性。
“哈哈哈哈!”
周围的北狄士兵见状,爆发出肆无忌惮的狂笑,仿佛在欣赏一出绝妙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