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饭后庞雍又仔细盘算了一番,觉得徐言那般人警惕心很重,人多了一定会被他察觉,此番可不能让他再逃走了,否则自己真的要脑袋搬家。便趁着常林等人熟睡之后再次确认了日月居在何处,偷偷摸摸出了县衙,朝县令所说的地方跑去。
他这次极谨慎,在离日月居大概一里地的地方就弃马步行,七绕八绕,找了半夜终于看到了日月居,原来这座小宅院院竟隐在树林之中,只一面无阻挡。他擦了擦身上的露水,三两下就爬上了一颗大树,隐在树中,一双贼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日月居的大门。
天色大亮,庞雍看到日月居的大门开了,立刻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丝的声音。未料从里面走出来的却是一个妙龄少女,庞雍一时惊讶万分,怎么是个女子?正待泄气,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立刻凝目看去,只一眼,他就有七成把握,那便是徐言。
徐言出门后习惯性地左右查看,庞雍默不作声地将自己往一根粗大的树梢后面隐去,待再看去时,二人已经踱步往西而去。
庞雍极小心地,慢慢跟了上去。
一路上他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再次见到徐言,他竟比见到自己满屋子的妻妾还要激动,整个脑袋里只有一个声音。
慢一些,远一些,莫要打草惊蛇。
他在那棵百年老树上看到少女将一个红色的东西系在了徐言的腰间,随后又羞怯的转过身去走开了,而徐言在看到腰间的那个东西后,唇角笑意更是压都压不住。
庞雍心里大受震惊,徐言这狗娘养的,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从宫里逃出来,竟是为了会佳人,为了与一个女子私奔!放着掌印不做,来做一个村夫?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他一个太监,没有御女的本事却有御女的心思。
自古宫里太监找对食的不在少数,可像他这般,为了对象连命都不要了的从未听过,更从未见过。
那女子虽隔得远看不清长相,却隐约可见应当是个绝世佳人,可那又如何,他打着找太子的幌子来此会佳人,又对不对得起太子对他的信任与依赖。
想起太子,庞雍忍不住又是一阵唏嘘。
那个瘦弱不堪的小太子,也不知逃去了何处,过着怎样艰苦的日子。凭他那小小的身板,雄雌莫辨的脸,说不定被好男风的男子强行掳了去,日日按在身下被迫受辱,这样一想,庞雍觉得小太子也很可怜,自己受尽苦难,最信任的太监却在外面逍遥。
他对徐言的憎恨仿佛又多了些,眯着眼看着徐言远去的身影,愤然转身。
……
徐言和昭阳牵着手回到日月居的时候,膳食已经摆好了,院子里伺候的人看到徐言衣摆处的同心结,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阿玉道。
“公子,小姐,新春大吉。”
徐言心情也极好,难得冲她们微笑。
“下去领赏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阿玉得了令欢欢喜喜地下去领赏了。
昭阳道。
“我看到外院摆了好几桌。”
“宅子太小了,只能这般拥挤。你若嫌小等过一两年我们换个大点的。”
昭阳听完忙摇头。
“就我们两个人也住不了那么大的宅院,我是想问你此处暗卫很多吗?”
徐言心想以后恐怕就不只两个人了,面上却仍旧一片平静。
“嗯,眼下还不太平,总要谨慎些。”
昭阳点了点头,正欲夹菜,就看到三个比脸还大的红包放在自己面前。
“红包吗?怎么这么大?”
徐言笑而不语,眼神却往红包上扫了一眼,示意昭阳赶紧打开。
昭阳放下筷子,打开红包,被里面的东西惊了一顺其。
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她是懂的,可是徐言的家底也太多了,光是房屋与庄子的地契就是几十张,难怪将这个红包撑得鼓鼓的。下面那个红包里面装的是商铺的地契与租约,也是鼓鼓囊囊的一大包。最下面那个,就是银票了。
她惊讶地看着徐言。
“这是……”
“我的所有家当了,都交给你,银钱这里有一部分银票,其余的之前早就交给你了,安若,我可是把我所有的财产都交到你手上了。”
乍一听到安若这两个字昭阳还恍惚了一瞬,不过很快去就回过神来,大大方方的将三个大红包收下,揶揄道。
“没想到呀,徐掌印的家底这么丰厚,这十几年怕是贪了不少吧。”
徐言知道昭阳并无责怪他的意思,也不打算隐瞒。
“这里有些是陛下赏的,有些是旁人送的,还有些是管家看着不错置办的。我算了下,养你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竟是害怕自己不够用才急着送来,昭阳心里暖洋洋的,仍旧打趣徐言。
“都给了我,你不是要去乞讨了?”
徐言笑意更深。
“不至于,百十辆还是拿得出的,再说了我若不够,你能看着我饿死不成?”
“那可不一定,我养尊处优惯了,说不定你这些还不够我挥霍的,哪里拿得出来给你?”
徐言给昭阳盛了一碗饭,悲凉道。
“如此,我便真的只能出去做工了,你可得风吹日晒地陪着我。”
昭阳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笑完又握住徐言的手。
“新春大吉。”
“新春大吉。”
……
相比日月居的冷清,王府可就太热闹了,可就算再怎么热闹,王姝也提不起兴趣来。
一身形中等的男子关切地问道。
“怎么了,今儿个还这般萎靡,是谁又惹了你?”
王姝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说话,她可没脸说自己是被一个太监拒绝才会这般难受。
王父赶紧递上一封大大的红包。
“是谁惹了我的心肝?莫急,等过了年,爹爹给你出气。”
一旁的嫂嫂也忙着给自己添菜。
王姝越想越气,自己在家如明珠般贵重,却被一个太监捉弄,偏她又不敢说出来,真真是要憋闷死了,只埋在王父的怀里痛哭流涕。王父心疼的无以复加,温声哄着,正抬头就看到管家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
“老爷,官,官府来人了。”
“官府?”
王父站起身来。
“大过年的,官府来此做甚?”
说完转头看王姝。
“莫不是你又惹了什么大祸?”
王姝眼角泪痕未干,茫然地摇了摇头。
“女儿未曾惹祸呀。”
王父惊讶道。
“那便奇了,怎的此刻过来?”
王姝的兄长算是里面最沉稳的,道。
“父亲,不管如何不能怠慢县令,先去接人吧。”
王父慌忙往外走去,刚打开门,正欲以礼相待,却被外面一个横眉怒目,身着一袭墨蓝色曳撒的矮胖男子一把推了进来。
“名为王姝的女子可在?”
王父心里突突一跳。莫不是真是王姝闯了祸,怎还惹得这样大的人物上门来。正想着王姝已经出了内院,正朝她们走来。
庞雍也发现了王姝,上前一步,厉声问道。
“就是你见过徐言?”
王姝脚下一个踉跄,快速将面前的人从上到下扫视了一个便。
见他身上的官服不似县令那般,看上去还要尊贵些,手握短刀,皱眉看着自己,已是极为不耐烦,她下意识地转身与青梅交换了一个眼神,青梅被眼前的阵仗吓得瑟瑟发抖。
“是与不是!”
一声厉喝吓得王姝一个哆嗦,赶紧战战兢兢地答到。
“是,民女见过许宴?”
“许宴?”
面前人再次厉声追问,王姝正在云里雾里,一着红色飞鱼服男子上前平声道。
“或许是化了命。”
庞雍恍然大悟,又拿出画像。
“可是此人。”
王姝一眼就看到画中人正是徐言,想也不想便道。
“正是。”
王父正欲插嘴。
“不知……”
“带走!”
……
王府人皆愣在了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王姝的兄长拱手问道。
“官爷,不知是何要紧的事,今日是除夕,不知……”
话还没说完就被庞勇打断。
“什么狗屁除夕,老子命都快没了,赶紧带走!”
说完不等众人回应,只恶狠狠地瞪了县令一眼。
县令自然是不敢不从,立刻下令拿了人。
王父慌忙问县令。
“那许宴到底何许人也,怎的未曾听说呀。我女儿,又做了什么?还望县令大人解惑。”
说完将一张银票塞进县令的手中,县令收了银票,四下看了一眼低声道。
“具体何事我也不知,但听他们的语气,那个许宴应当是个极重要的人,上边一直在找他。”
王父随着县令的目光往天上看了一眼。
“上边?”
县令又低声道。
“刚刚那两人一个是西厂提督,一个是锦衣卫指挥使,你说,什么样的人要动用这两个大人物来找?还着急得很,一刻也等不了?”
王父脸上愁云惨淡,心中忧虑更甚,她的女儿,到底是惹了什么事?
县令眼看队伍已经走远,便大步跟了上去,王父赶紧上前又塞了一张银票。
“小女娇纵惯了,还望大人多多照拂。”
县令收了银钱头也不回,只朝他摆了摆手。
王父望着逐渐远去的队伍焦急万分,这什么事,大过年的来拿人。
……
王姝一路上泪眼婆娑,瞧着走在前面的常林不似庞雍那般凶狠,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人,那个许宴到底何许人也,民女这是要死了吗?”
常林被她的话逗笑了,回头朝她淡淡一笑。
“放心吧,不过是协助调查,不会要你命的。”
王姝心底的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见常林面善,又朝他问道。
“大人,你们是什么人?许宴,又是谁?”
常林知她的意思,头也不回道。
“小姑娘,想活命的话别问太多。”
王姝一下便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