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珏倚在檀木床榻上,素白中衣松垮地垂落肩头,玉色扇骨在指间反复摩挲。檐角铜铃被夜风拨得叮咚作响,搅得他心绪愈发烦乱。窗棂外的月光被梧桐叶剪碎,洒在案头未写完的诗稿上——那是为商若棠生辰所作的七律,墨迹早已干涸,最后一句却始终空着。
“她今日避我如蛇蝎。”他喃喃自语,将折扇狠狠砸在枕畔。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宴会上的场景:商若棠慌乱后退时苍白的脸,陆瑾康得意的冷笑,还有余麒临如临大敌的眼神。他猛地坐起身,抓起案头青瓷茶盏一饮而尽,苦涩的冷茶灌进喉中,却浇不灭心口翻涌的灼痛。
更漏声滴答作响,三更天的雨毫无征兆地落下来。雨丝敲打着窗纸,像极了她那日在书院被先生训斥时,小声啜泣的声音。宋明珏赤足踩在冰凉的青砖上,望着铜镜中自己泛红的眼眶,突然抓起外袍冲向雨幕。
商若棠蜷缩在雕花床上,将脸埋进绣着海棠的丝被里。窗缝漏进的雨丝带着凉意,混着她未干的泪痕,在枕巾上晕开深色的痕迹。白日里宋明珏受伤的眼神如影随形,他伸手欲留时指尖悬在半空的模样,像一根银针深深扎进她心里。
“我是不是伤他太深了?”她咬住下唇,翻身点亮床头的羊角灯。昏黄光晕中,书案上摆放着宋明珏送的西域香盒,盒角还缠着她那日整理时不小心留下的发丝。商若棠轻轻打开盒子,龙涎香混着乳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恍惚间又看见他温润的笑:“若棠,这香安神。”
雨声渐急,檐角的铜铃撞出凌乱的节奏。她披上外衫走到窗前,望着雨幕中影影绰绰的海棠树。宋明珏总说她像海棠,可此刻沾着雨珠的花瓣摇摇欲坠,倒像极了他们摇摇欲坠的情谊。
阿砚背靠在商府墙根的老槐树上,玄色劲装被夜露浸得发凉。腰间佩剑随着他绵长的呼吸轻轻晃动,剑穗上系着的旧布条——那是某次护她出府时,商若棠随手撕下为他包扎伤口的——在夜风里无声飘摆。
月光透过斑驳的枝叶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勾勒出他紧抿的薄唇和眉间化不开的忧色。他凝视着商若棠房间透出的暖黄烛光,耳力极好的他甚至能听见屋内细微的响动,手指不自觉摩挲着刀柄,那是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哪怕此刻隔着院墙,也想确认她是否安然无恙。
白日里宴会的场景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放,宋明珏揽住商若棠的瞬间,他几乎要拔剑而出;陆瑾康霸道的举动,让他全身肌肉紧绷。他深知自己的身份,只能默默站在阴影里,可看见她被众人簇拥,既担心她受委屈,又害怕自己的靠近会给她带来困扰。
从腰间掏出那个随身带着的木盒,里面是枚用红绳系着的平安扣,粗糙的绳结是他亲手所编。记得那日商若棠生病,他偷偷去庙里求来的,却始终没勇气送给她。他垂眸苦笑,将木盒紧紧攥在掌心,仿佛这样就能离她更近一些。
更鼓声响,他抬眼望向夜空,繁星点点。曾经在执行任务的无数个夜晚,只要想到商若棠在府中安好,再危险的处境他都能咬牙撑过去。此刻,他只愿时光停驻,让他能这样静静守着她的灯火,听着她的呼吸声,哪怕只能远远地看着,也已足够。
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摇曳,余麒临将平安扣放回怀中,重新握紧剑柄,继续在夜色中守护着心中那道温暖的光。
宋明珏翻墙而入时,靴底沾满泥浆,墨发被雨水浇得紧贴脸颊。他望着商若棠房间透出的暖光,心跳比暴雨更急促。指尖触到冰凉的窗棂时,忽然想起三年前上元节,她也是这般隔着窗纱,将一盏兔子灯递给他。
“吱呀——”木窗轻响,商若棠转身的瞬间,手中茶盏险些落地。宋明珏浑身湿透地站在窗前,外袍下隐约可见单薄的中衣,苍白的脸色却掩不住眼底炽热的光。
“阿棠……”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雨水顺着下颌滴落,在青砖上砸出小小的水洼,“我只是想问问,你当真如此厌我?”
商若棠喉咙发紧,看着他狼狈的模样,眼眶瞬间红了。
宋明珏外袍滑落的瞬间,商若棠的呼吸陡然凝滞。他月白色中衣因雨水紧贴身躯,勾勒出劲瘦流畅的腰线与若隐若现的肌理轮廓,薄纱般的布料下透出冷玉似的光泽。湿透的墨发半遮眉眼,却难掩那双琥珀色瞳孔里翻涌的炽热,睫毛上凝结的水珠顺着苍白脸颊滚落,在锁骨处汇成晶莹的线。
颈间玉坠随着急促呼吸轻轻摇晃,将月光折射成细碎的银芒。他抬手欲抓滑落的衣襟,动作却骤然僵住——沾着泥浆的指尖停在胸前,喉结滚动着咽下未出口的话。被雨水浸得透明的衣袖垂落肘间,露出小臂上淡青色血管,在冷白皮肤下蜿蜒如蜿蜒的溪流,透着病弱又危险的美感。
\"阿棠...\"他声音沙哑得近乎破碎,发梢滴落的水珠砸在锁骨凹陷处,顺着衣襟缝隙滑入胸膛,\"别看我这幅狼狈模样。\"可泛红的耳尖与刻意绷紧的下颌,却将少年人的窘迫与倔强暴露无遗。湿透的中衣半敞着,露出精致的蝴蝶骨与隐约可见的绯色印记,在昏黄烛火下交织成令人心颤的画面。
她抓起绣帕想替他擦拭,却在指尖触及他衣袖时猛地缩回:“宋公子深夜翻墙,若是被人撞见……”
“我不在乎!”宋明珏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滚烫的掌心烫得她一颤,“你今日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我,我宁愿被人撞见,也不愿再看你这般疏远!”他眼中泛起血丝,混着雨水滑落的,不知是泪还是雨。
商若棠望着他,那些压抑的愧疚与思念突然决堤。她颤抖着抬手,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水珠:“我没有厌你……只是,只是我们之间……”
“不要说那些!”宋明珏将她猛地拽入怀中,带着雨水寒气的衣料贴着她温热的肌肤,“我只要你告诉我,你心里可有过我?哪怕只是一瞬。”
雨声轰鸣,将两人剧烈的心跳声都掩了去。商若棠靠在他胸前,听着那擂鼓般的心跳,终于闭上眼,将脸埋进他潮湿的衣襟。窗外的海棠花在雨中轻轻摇曳,像是在见证这场隐秘又炽热的重逢。
商若棠的睫毛剧烈颤动,宋明珏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发顶,将潮湿的墨香揉进她的鼻息。雨声在窗外喧嚣如沸,却盖不住两人交叠的心跳声。她缓缓抬起头,望着他泛红的眼眶和苍白的唇色,心底那道横亘许久的防线轰然崩塌。
“有过的。”她的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海棠花瓣,却字字砸在宋明珏心头,“一直都有。”
话音未落,她踮起脚尖,微凉的唇轻轻覆上他的。宋明珏浑身一震,僵在原地。商若棠的吻带着怯意,像是受惊的蝶试探性地落于花蕊,却瞬间点燃了他压抑多日的渴望。他颤抖着环住她的腰,将她更紧地贴向自己,深吸着她发间的梨花香,所有的委屈、思念与不甘,都化作温柔又炽热的回应。
这个吻绵长而缱绻,直到商若棠几乎喘不过气,才红着脸轻轻推开他。宋明珏额头抵着她的,鼻尖相触,嘴角终于扬起久违的笑:“原来我的阿棠,比我想象中更贪心。”
商若棠咬着下唇,伸手去捏他的衣角:“那日宴席上,我怕……怕连累你。五皇子的身份,还有江姑娘……”
“不许再说这些。”宋明珏用食指抵住她的唇,眸中满是心疼,“我既敢翻墙来见你,便不惧任何阻碍。”他拿起她的手,轻轻贴在自己心口,“你感受到了吗?这里只装得下你一人。”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小了,月光穿透云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商若棠望着他被雨水冲刷得愈发清俊的面容,忽然想起初见时他在书院挥毫的模样,那时她就觉得,这世间再没有比他更温润的公子。
“以后别这样折磨自己了。”她指尖拂过他眼下的青黑,“若是想我,便光明正大地来见我。”
宋明珏轻笑出声,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好,明日一早,我便带着十里红妆,去丞相府提亲。”他说着,又在她唇上偷了个吻,“先提前讨个彩头。”
商若棠被逗得笑出声,伸手轻轻捶他:“谁要你的彩头……”话未说完,便被宋明珏再度吻住。两人在暖黄的烛光里相拥,窗外的海棠花沾着雨水,在月光下悄然绽放,像是在为这对恋人献上最温柔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