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若棠斜倚在湘妃竹榻上,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身上,为整个人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今日着一袭月白色云锦襦裙,裙裾上用银丝绣着层层叠叠的海棠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仿佛千万朵海棠在裙摆间绽放。外搭一件淡粉色的纱衣,薄如蝉翼,若隐若现地透出内裙的精致花纹。
她的乌发高高挽成一个灵蛇髻,几缕碎发垂在脸颊两侧,更添几分柔美。发髻间斜插着一支纯银打造的海棠花簪,簪头镶嵌着细碎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额间用丹砂点着海棠形状的花钿,与她唇上的胭脂相互映衬,更显娇俏动人。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盈盈,睫毛纤长浓密,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眼尾处用胭脂细细勾勒,微微上挑,似含着万种风情。小巧的鼻梁下,是一张不点而朱的樱唇,此刻正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梨涡浅浅,似能盛住一汪春水。
她耳垂上戴着一对海棠形状的耳坠,由红玉雕琢而成,坠着两颗圆润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腕间套着一双羊脂玉镯,晶莹剔透,衬得她的肌肤愈发白皙细腻,如同剥了壳的鸡蛋,吹弹可破。手中握着一把白绢团扇,扇面上绘着盛开的海棠,边缘缀着一圈淡粉色的流苏,为她增添了几分温婉娴静的气质。整个人既有着大家闺秀的端庄典雅,又不失少女的灵动俏皮,恰似春日里最娇艳的那朵海棠,明媚而夺目。
可是少女总是闲不住的,于是商若棠准备自己独自出去转。
暮春的雨丝如雾,商若棠撑着湘妃竹伞漫步在青石板巷。海棠绡纱裙掠过潮湿的墙角,金线绣的花瓣沾了雨珠,折射出细碎的光。转过街角时,她突然听见一声压抑的咳嗽,循声望去,只见破败的屋檐下蜷缩着个单薄身影。
少年蜷缩在霉斑遍布的砖墙下,灰扑扑的粗布短打早辨不出原色,肩头和膝头补丁摞着补丁,线脚歪歪扭扭似随意捆扎的草绳。右袖管半截缺失,露出的小臂上交错着新旧伤痕,结痂处还沾着干涸的泥浆。腰间系着的麻绳堪堪挂住磨损严重的裤腰,赤脚踩在碎石路上,脚趾甲缝里嵌满黑泥,脚背上几道血痕混着尘土,在雨水中泛出暗红。
凌乱如鸦羽的黑发黏在苍白的额角,发间还别着半截枯黄的狗尾巴草。雨水顺着他凹陷的脸颊滑落,在青灰的皮肤上冲出蜿蜒的痕迹,露出下方未褪尽的少年轮廓——眉骨凌厉如刀削,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倔强的直线。当他抬起眼时,眼尾微微上挑,漆黑瞳孔里淬着警惕的冷光,像是荒原上困兽的凝视,却在睫毛颤动间,泄露出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怀中死死抱着的蓝布包袱,边角磨得毛糙,布料却洗得发白,隐约透出包袱里长条状硬物的轮廓。左手无意识地按在包袱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掌心布满厚茧,虎口处新鲜的擦伤渗出细小血珠,混着雨水滴落在包袱表面,晕开深色痕迹。尽管身形单薄如风中残叶,可当他勉力撑起上身时,脊背仍绷成笔直的线,透着习武之人特有的硬朗。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灰扑扑的粗布短打沾满泥污,凌乱的黑发下露出苍白的侧脸。他怀里紧紧抱着个破旧布包,听见脚步声,立刻如受惊的兽般撑起身子,却因体力不支又跌坐回去。商若棠注意到他藏在袖中的右手,指节上结着层层老茧,虎口处还有新鲜的擦伤。
\"你受伤了?\"她蹲下身,声音轻柔得像春日的风。少年警惕地往后缩了缩,却在瞥见她鬓边的银海棠簪子时,瞳孔骤然收缩。商若棠解下腰间的锦帕,蘸着雨水轻轻擦拭他脸上的污渍。
雨丝斜斜掠过商若棠的鬓角,她俯身时,月白色襦裙的银线海棠扫过青石板,像一道流动的星河。阿十一蜷缩在墙角,看着那袭绣满繁花的裙摆如云雾般笼罩下来,金线勾勒的花瓣上还凝着雨珠,在天光下折射出细碎的芒。
她发间银海棠簪子垂落的珍珠擦过他的额角,凉意转瞬被温热取代。商若棠用带着海棠香的锦帕触碰他结痂的伤口,阿十一猛地后仰,却撞进一双盛着晨露的杏眼。眼尾丹砂点染的红痕随着她低垂的睫毛轻颤,像要滴落在他发烫的脸颊。
\"疼吗?\"她的声音裹着甜腻的棠花香,指尖拂过他渗血的虎口。阿十一盯着她颈间晃动的红玉海棠坠,喉结艰难地滚动——那抹艳红与她泛着胭脂的唇色交叠,竟比他曾见过的所有暗器都要灼人。当她握住他布满老茧的手时,袖中滑落的暖香瞬间将他包裹,仿佛跌进一床晒透的软缎。
阿砚慌乱地别开眼,却瞥见她耳垂上摇晃的珍珠。水珠顺着她天鹅颈般的曲线滑进衣领,月白色衣料下隐约透出海棠刺绣的轮廓。这个总在梦里出现的世家千金,此刻近得能听见她的呼吸,发间银饰的叮当声混着雨声,竟让他握惯刀剑的手不受控地发颤。
\"别怕,我带你去吃东西。\"
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惊得愣住,直到商若棠握住他冰凉的手,才如梦初醒般想要抽回。可她的手虽纤弱,力气却出奇地大,掌心的温度透过他粗糙的皮肤传来,让他想起早已模糊的母亲怀抱。
醉仙楼的二楼雅间里,少年盯着满桌的珍馐佳肴,喉结不住地滚动。商若棠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推到他面前:\"慢慢吃,没人和你抢。\"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她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掌柜的,再上些点心打包。\"
酒足饭饱后,少年终于肯开口。他说自己叫阿砚,父母早亡,四处流浪为生。商若棠却注意到他拿筷子的姿势——虎口微张,三指轻捏,分明是常年握剑的握法。当她提出要带他回府时,阿砚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转瞬又恢复成木讷的模样:\"我......我什么都不会做。\"
\"会保护人就够了。\"商若棠挑眉一笑,发间银海棠随着动作轻晃,\"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贴身保镖。\"不等阿砚拒绝,她已招来小厮安排沐浴更衣。
氤氲水汽散尽时,阿砚立在铜镜前的身影惊得小厮差点打翻铜盆。褪去污垢的面容如出鞘寒玉,剑眉斜飞入鬓,削薄的唇抿成冷冽的直线,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里藏着鹰隼般的锐利。浸水后服帖的墨发束成高马尾,几缕碎发垂落额前,衬得肤色愈发冷白,唯有右颊那道斜疤为这张近乎完美的面容添了几分不羁的野性。
月白色中衣勾勒出劲瘦流畅的腰线,外披的玄色劲装用金丝滚边,暗纹绣着流云纹,腰间革带扣着精钢打造的海棠纹护腰,与商若棠发间银饰遥相呼应。皮靴上的铜钉泛着冷光,靴筒处暗袋里隐约露出一截剑柄,小臂缠着的绷带下,结实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他抬手整理袖口时,腕间的玄铁护腕折射出寒芒,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掌心老茧与虎口疤痕非但未减风姿,反而更显凌厉。转身时玄色衣摆猎猎扬起,背后用银丝绣的双飞燕展翅欲飞,整个人既有江湖侠客的肃杀之气,又透着贵胄侍卫的矜贵锋芒,仿佛一柄淬了霜雪的宝剑,出鞘便能震慑四方。
沐浴间蒸腾的热气中,阿砚望着铜镜里陌生的自己。褪去污垢后,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容,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只是眼下青黑未消,平添几分憔悴。换上皮靴劲装时,他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挂着他的佩剑,却在半月前为救个孩童,抵给了当铺。
第二日清晨,商若棠正在花园练剑,忽见一道黑影闪过,手中木剑已被打落。阿砚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眼神锐利如鹰:\"小姐的破绽太多。\"意识到自己失态,他慌忙跪下:\"属下该死。\"
商若棠却两眼放光,弯腰捡起木剑塞回他手中:\"再来!\"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阿砚被迫与她过了二十几招。他刻意收敛着力道,却还是轻易破解了她所有招式。商若棠气喘吁吁地停下手,眼中满是兴奋:\"原来你武功这么高!从今日起,你教我练剑。\"
日子渐渐过去,阿砚发现这位相府千金远不像表面那般柔弱。她每日天不亮就起床练剑,缠着他探讨武学,连药理毒术都颇有研究。更让他心惊的是,她似乎总能看透他的伪装——每当他出神望着远方,她就会递来一壶温酒;当他因旧伤发作皱眉,她的药囊总会适时出现。
这日深夜,商若棠正在书房研究医书,窗外突然传来细微的异响。阿砚几乎是瞬间出现在她身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三个黑衣刺客破窗而入,刀锋泛着森冷的光。阿砚护着商若棠退到墙角,周身气势骤变,出手狠辣果决,眨眼间已解决两人。
最后一个刺客见势不妙,甩出烟雾弹欲逃。阿砚正要追击,却被商若棠拽住衣袖:\"别追了,看看这个。\"她捡起刺客遗落的玉佩,上面刻着个\"暗\"字——正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暗卫营标志。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普通乞丐。\"回去的路上,阿砚突然开口。商若棠把玩着手中玉佩,笑意盈盈:\"从你藏剑的姿势就看出来了。不过我更好奇,暗卫营的精英,怎么会沦落成街头乞丐?\"
阿砚沉默良久,终是开口。原来他本是暗卫营最出色的杀手,却在一次任务中发现目标竟是无辜妇孺。违背命令救下那人后,他被整个暗卫营追杀,重伤之下逃至此处。
商若棠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阿砚,你没有做错。从今日起,这里就是你的家。\"她取下鬓边的银海棠簪子,别在他胸前,\"若有人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阿砚望着她坚定的眼神,忽然觉得胸口某处被温热填满。这个曾被他视为累赘的任务,或许才是他晦暗人生中,最明亮的光。
此后的日子里,阿砚的身份成了相府最大的秘密。他白天是商若棠的贴身保镖,夜晚则化身暗影,守护着整个相府的安宁。而商若棠的武功在他指导下突飞猛进,两人在切磋中渐生默契,感情也愈发深厚。
直到那日,暗卫营的人终于寻来。为首的黑衣人望着阿砚胸前的银海棠簪,冷笑出声:\"叛徒,跟我们回去受死!\"阿砚将商若棠护在身后,正要出手,却见她从容地走上前,展开手中的密信:\"这是皇上御赐的免死金牌,阿砚现在是我相府的人,谁敢动他?\"
黑衣人脸色骤变,恨恨离去。阿砚望着商若棠明媚的笑容,心中涌起从未有过的安心。原来真正的归宿,不是冰冷的暗卫营,而是这个愿意为他遮风挡雨的姑娘,和她发间那朵永远盛开的银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