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将樱花染成半透明的白。
陆瑾康修长的手指轻搭在琴弦上,鎏金镶玉冠束起的长发随着低头的动作垂落额前,几缕碎发在眉间投下细碎的阴影。他月白锦袍的广袖微微挽起,露出腕间淡青色的血管,指腹抚过琴弦时,腕间玉佩轻轻晃动,发出清越的声响。
专注的神色让他剑眉微蹙,深邃的眼眸凝视着琴弦,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当指尖拨动琴弦,悠扬的乐声倾泻而出,他薄唇轻抿,随着曲调的起伏,时而舒缓时而急促地颔首,身姿挺拔如青竹般优雅。月光透过花枝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辉,整个人仿若从画中走出的仙人,举手投足间皆是风雅气度,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那是只属于心中所念之人的情愫。
商若棠莲步轻移,裙裾上珍珠流苏随着步伐发出细碎声响,仿若环佩叮咚。她抬手按住微微飘动的藕荷色纱衣,皓腕间冰种翡翠镯子轻碰,发出清越脆响。待行至石凳前,她微微屈膝,广袖如流云般倾泻而下,指尖先轻轻抚过凳面,确认无尘后,才以帕子衬着缓缓落座。
坐定后,她习惯性地将鬓边碎发别至耳后,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眉心朱砂痣在烛光下愈发鲜艳夺目。她挺直脊背,身姿优雅却不显僵硬,淡粉色襦裙自然垂落,铺展成一朵盛开的芍药。唇角始终噙着温婉笑意,杏眼顾盼生辉,时而扫过身旁众人,眸光流转间似有万千情意,举手投足皆是名门闺秀的端庄仪态,又透着独属于她的灵动娇俏。
商若棠石凳落座的瞬间,陆瑾康指尖轻拨琴弦,将未奏完的《春江月》续成一支轻快曲调。宋明珏撕下兔肉的动作顿了顿,随手扯下腰间酒囊抛向陆瑾康:“总弹这些软绵绵的曲子,也不怕折了世子威风。”
陆瑾康仰头灌下烈酒,喉结滚动间洒出的酒液浸湿月白衣襟,他笑着将酒囊掷回,目光却凝在商若棠鬓边晃动的萤石簪:“威风?某人连烤兔子都能把皮烤焦,倒是有脸说别人。”话音未落,商若棠已眼疾手快抢过焦黑的兔腿,咬下一小口后故意眯起眼:“比御膳房的花雕醉兔还香呢。”
宋明珏耳尖泛红,别过脸去拨弄篝火,火星溅起的瞬间,余麒临的声音从花墙外传了进来:“好个‘春宵一刻值千金’,我这新得的明前茶,倒是来晚了。”他手持描金茶盏款步而入,月白长衫下摆沾着夜露,身后跟着怀抱食盒的江维林。
江维林将杏仁酪摆在商若棠面前时,袖口滑落露出腕间红绳——与宋明珏常年系在剑柄上的一模一样。陆瑾康瞥见宋明珏骤然紧绷的脊背,忽觉手中酒囊索然无味。商若棠却突然起身,将萤石簪取下别在江维林发间:“这簪子配茜色衣裳才叫相得益彰。”
火光映得众人神色明灭不定。余麒临悠然展开折扇,扇面山水间题着半阙词:“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他含笑望向商若棠:“姑娘可愿与我共续下半阙?”宋明珏猛地站起,藏青劲装带起一阵风,将篝火吹得噼啪作响:“酸文假醋的勾当,留着哄别人去吧!”
陆瑾康却按住宋明珏肩膀,从袖中掏出枚温润的夜光兰玉佩:“前些日子在医馆,见小蝴蝶总对着这玉佩发呆。”他故意忽略商若棠骤然睁大的眼,将玉佩系在她腰间,“既是故人所赠,还是贴身收着好。”宋明珏盯着玉佩上斑驳的裂痕,那是他替她挡箭时留下的痕迹,喉间泛起铁锈味。
子夜的风卷起满地落樱,商若棠望着争执间互相拉扯的两人,又看向外围含笑观战的余麒临、默默整理发簪的江维林,突然轻笑出声。她摘下江维林发间的萤石簪,掰成两半分别塞进宋明珏与陆瑾康掌心:“明日陪我去城郊踏青,谁能寻到并蒂莲,我便将簪子与谁合二为一。”
黎明前的黑暗里,四盏灯笼分别从王府四个方向亮起。宋明珏握着半截簪子策马狂奔,身后扬起的尘土中,陆瑾康的乌木手杖重重敲在马鞍上;余麒临的折扇在月下划出优美弧线,江维林的油纸伞沾着晨露,四人身影渐渐消失在破晓的晨光里,只留下满院樱花,在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这场未完待续的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