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这个浸透了血与火、充满了动荡与变革的一年,终于在凛冽的寒风中,步入了尾声。
东暖阁内,烛火摇曳。崇祯皇帝放下手中的最后一本奏疏,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回首望去,这一年何其艰难!李自成兵临城下,京师瘟疫肆虐,朝堂党争不休,宫闱之内亦有刺客惊魂……桩桩件件,都足以将这个风雨飘摇的王朝彻底推入深渊。然而,挺过来了!大明朝,在他的手中,至少现在,还顽强地挺立着!这让他感到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疲惫,但也有一种扭转乾坤、逆天改命的、隐秘的成就感。
只是,连日的殚精 Recherches,让他对宫中一些细微之处也开始感到不耐烦。“又是豆腐?” 他看着御膳房刚刚呈上来的、依旧清汤寡水的晚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难道这御膳房除了豆腐,就不会做点别的吗?寡淡无味!” 他知道这是内帑空虚、节俭度日的无奈之举,但偶尔也会怀念起前世那些……算了,不想也罢。
小年将至,按照惯例,京师各衙门大多已经封印放假,连日夜紧绷、四处抓捕的厂卫缇骑,似乎也难得地松懈了几分。然而,崇祯却不打算让他的核心臣子们彻底放松下来。就在小年这一天,他突然下旨,召内阁、六部、厂卫、京营、勋贵等核心重臣,于午后齐聚东暖阁议事!
这道不同寻常的旨意,让接到传召的官员们心中都是一凛,揣测不安地赶到了东暖阁。许多人,尤其是那些与东林党尚有牵连的官员,更是面色惶恐,一进殿便先跪地请罪,生怕皇帝又找到了什么由头发难。
崇祯看着底下这些或敬畏、或惶恐的脸庞,心中冷笑,却也知道,一味的杀戮和恐惧并非长久之计。他需要建立一种新的秩序,一种能够让官员们既敬畏皇权、又能够真正为国效力、而不是只顾党争私利的秩序。
“诸位爱卿,都起来吧。” 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朕今日召尔等前来,并非要追究旧账,也非要议什么紧急军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近来,总有人在私下议论,说朕行事酷烈,朝局动荡,更有甚者,妄议什么鼎革之事!朕今日便要告诉你们:大明,国基仍在!朕,依旧坐镇于此!尔等不必杞人忧天,更不必心存侥幸!”
他话锋一转:“但是!国家多难,非一日之寒。积弊沉疴,亦非朕一人之过。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朕意,自今日起,设立‘年终总结大典’!定于每年小年之日,由朕亲自主持,尔等皆需参与!”
“其目的,” 他加重了语气,“便是要尔等,不仅要反思己身之过,更要检讨各部院司,过去一年来的施政功过、吏治得失!是赏是罚,朕自有公断!今日,朕便要听一听,诸位爱卿,打算如何向朕交代这一年来的差事!”
设立“总结大会”,还要当众检讨各部门功过?这……这更是前所未闻!底下的臣子们,无不感到困惑和更大的压力。
还是阁臣冯铨反应最快,立刻出班赞颂:“陛下圣明!此乃千古未有之创举!以史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镜,可明得失!陛下设立此总结大典,正是要我等臣子时时自省,事事尽心,不敢懈怠!实乃我大明之幸!万民之福!”
崇祯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继续道:“朕设立此会,亦非只听尔等自辩或表功!朕要听实话!若能坦诚己过,并思改进,朕可从轻发落。若敢文过饰非,欺瞒于朕……后果自负!现在,便由内阁开始吧。”
内阁首辅魏藻德立刻会意,第一个站了出来。他跪倒在地,痛心疾首地说道:“臣魏藻德,忝为首辅,诚惶恐恐。过去一年,虽赖陛下天威,逆案稍平,外患暂缓,然臣自问,于整顿朝纲、澄清吏治方面,实无寸功。未能有效辅佐陛下,致使朝中仍有奸佞藏匿,地方仍有百姓受苦,此皆臣辅佐不力之罪也!臣虽自认未敢贪墨分毫,然尸位素餐,亦是大过!臣……有负圣恩!恳请陛下,准臣辞去首辅之职,另选贤能!”
崇祯看着他这番滴水不漏的“自责”,心中了然。他温言道:“魏爱卿言重了。过去一年,时局艰难,非一人之过。爱卿临危受命,辅佐朕躬,夙夜在公,虽无大功,亦无大过。首辅之位,责任重大,还需爱卿继续担当。辞官之请,朕不准。”
随后,内阁大学士蒋德璟也出班回话。他并未像魏藻德那样引咎辞职,而是相对坦诚地说道:“回陛下,臣自复任以来,谨遵圣谕,不敢有丝毫懈怠。臣自问,未曾贪墨一文,未曾欺压百姓。若有思虑不周、处置不当之处,皆是臣才疏学浅所致,请陛下明示,臣定当改过!”
崇祯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蒋爱卿能恪尽职守,便是不易。望日后继续勉力。”
听完了两位内阁重臣的“总结”,殿内稍稍安静了片刻。崇祯的目光,如同锐利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底下站立的其他官员。
“哼,” 他心中冷哼一声,“自辩清白者有之,避重就轻者亦有之。看来,这反思己过,还需朕……亲自来点一点名,问一问具体差事,才能见真章!”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站在礼部官员队列中、神情明显有些不安的员外郎王浚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