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屯营,这座在蓟镇历史上曾扮演过重要角色的军事营垒,早已废弃多年,断壁残垣在塞外的风沙中矗立,诉说着昔日的烽火与如今的 孤独。然而,今日,这片沉寂的土地,却被骤然响起的号角声和整齐的脚步声所唤醒!
一支来自山东、经历了平定刘泽清之乱洗礼的明军部队,在他们的主将——新任三屯营总兵杨御藩的带领下,抵达了此地。七千余名士兵,虽然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队列整齐,装备相对精良——前排是身着铁甲、手持长枪或盾牌的步卒,中间是挽弓搭箭、目光锐利的步弓手,两翼还有小队的火铳兵,辎重部队则井然有序地押运着粮草和军械。这是一支真正经历过战火考验、具备相当战斗力的部队!
队伍前列,杨御藩勒马而立。他并未穿着华丽的将袍,而是套着一身略显陈旧、却保养得当的铁甲,更显出几分武将的沉稳与威严。他环顾着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心中感慨万千。“三屯营……父亲当年,也曾在此戍守操练过吧……” 他想起了自己那位威名赫赫、最终却未能挽回辽东败局的父亲杨肇基,一股强烈的使命感涌上心头。他对着身边同样在观察营地、神情肃穆的参将宋昱低声道:“宋将军,传令下去!安营扎寨,不得扰民!同时,立刻派出斥候,探明周边地形,绘制防御图!我们……要在这里,重新筑起一道屏障!一道绝不容鞑虏轻易踏过的屏障!” 他在心中默默立誓:“父亲未竟之志,便由我来继承!戍卫京城,舍命不惜!”
宋昱躬身领命,随即又带着几分兴奋地说道:“将军放心!我等新至,靖南侯(黄得功)那边已派人送来了蓟镇协防图略,并先行调拨了一批粮草应急!虎山营的弟兄们,对将军您可是敬佩得紧!有靖南侯与我等同心协力,陛下又圣明烛照,我军士气高昂,何愁大事不成!”
提及勇卫营旧事与黄得功的崛起,也让杨御藩等人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他们常常在登临营寨残破的墙头时,遥望北方,回忆起当年戚继光练兵蓟镇、以及后来孙承宗等人苦心经营、勇卫营威震辽东的往事。“靖南侯便是出身勇卫营,” 宋昱感慨道,“当年不过一小小副将,硬是凭着一身胆气和赫赫战功,挣下了今日的侯爵之位!实乃我辈武人之楷模!” 杨御藩也点头道:“是啊,希望我们这支新组建的蓟镇之师,也能不负陛下重托,重现当年勇卫营的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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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杨御藩抵达三屯营的第三天,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访客,竟亲自来到了营门之外。
“报——!将军!蓟镇总兵、靖南侯黄得功大人,亲率十几骑家丁,前来拜访!”
“什么?!黄侯爷亲自来了?” 杨御藩大吃一惊,连忙亲自出营迎接。
只见黄得功一身便装,只带着十余名精干的家丁护卫,风尘仆仆地立于营门之外。见到杨御藩出来,他立刻翻身下马,爽朗地大笑起来,张开双臂便是一个熊抱:“贤侄!你可算来了!有你坐镇三屯营,我这心里,就踏实多了!”
“黄世叔!” 杨御藩也激动地回抱,“小侄初来乍到,还需世叔多多提点才是!”
两人如同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亲切地携手走入营中。这份发自内心的亲近与信任,不仅仅是因为父辈的交情,更是因为他们在当前危局之下,共同肩负着保卫京畿、效忠皇帝的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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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帐内,二人落座,屏退左右。
黄得功先是询问了杨御藩一路的情况和安顿事宜,随即谈起了蓟镇的近况:“贤侄放心,蓟镇主城的修缮进展很快。陛下特批了五十万两银子,工部的冯尚书亲自盯着,所需物料人力,都优先供给!预计再有两三个月,便可初具规模!”
杨御藩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世叔,小侄听闻,前些日子,京中处决了前致仕侍郎陈名夏等人?似乎……还株连了三族?此事……可是因为通虏?” 他想确认一下皇帝整肃边防内奸的决心。
黄得功脸色一沉,点头道:“确有其事!陛下对此事震怒异常!陈名夏等人,身为朝廷命官,竟敢在国难当头之际,私通建奴!实乃死有余辜!陛下此举,正是要向天下表明,凡通敌叛国者,无论其身份地位,绝不姑息!我等镇守边关,更当以此为戒,严防内奸!”
提起朝政,黄得功又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忧虑道:“贤侄,你刚从南边回来,可曾听闻……南京那边有些风言风语?竟有人说……说要另立……”
杨御藩立刻正色道:“世叔放心!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小侄在山东时便已有所耳闻,皆是些跳梁小丑、别有用心之辈在暗中鼓噪罢了!我杨家世代忠良,蒙受皇恩,心中只有当今陛下!绝无二心!若有任何人敢于图谋不轨,小侄定不饶他!”
“好!好!有贤侄此心,我便放心了!” 黄得功拍了拍杨御藩的肩膀,“你我叔侄,当同心同德,辅佐陛下,共保大明!” 两位掌握着蓟镇核心兵权的将领,在这一刻,彻底统一了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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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定了内部信任,话题自然转向了具体的防务。
黄得功指着地图道:“贤侄你看,我蓟镇防线,最为关键者,除了居庸、古北等内长城关隘外,便是东北方向的喜峰口。此地乃是鞑虏绕过山海关、突入京畿的常用路径之一,其防御绝不可松懈!我意,当立刻派重兵,修复喜峰口关城及沿线堡垒。”
杨御藩仔细看着地图,点头道:“世叔所言极是!喜峰口、我所在的三屯营、以及蓟州主城,正好处在一个相互策应的三角位置上。一处有失,则全局动摇!此三处必须一体设防,互为支援,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他沉吟片刻,又补充道:“只是三地之间,相距亦有百里之遥,若遇敌情,消息传递恐有延误。小侄查看舆图,发现自喜峰口至蓟州城一线,沿途山岭之上,尚有五座前朝留下的烽火墩台,虽大多残破,但地基尚在,位置也极为险要。”
“小侄以为,” 杨御藩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等何不将其修复?每座墩台派驻一哨精兵,备足干柴狼粪,恢复这烽火传讯之制!如此一来,一旦喜峰口有警,只需点燃烽火,数个时辰之内,蓟州、三屯便可同时得知,及时做出应对!”
“为确保守台军士忠心死守,” 他又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小侄建议,可将这五哨军士的家眷,尽数迁往墩台左近!由官府划拨田地,令其开垦安家,形成军屯!有家眷在侧,这些守台士兵,必能与墩台共存亡!”
“好!好计策!!” 黄得功听完,忍不住拍案叫绝!“贤侄此计,既能预警,又能安军心,更能实边!真乃一举三得之良策!就这么办!修复墩台、迁徙家属所需人手、钱粮,我蓟镇总兵府一力承担!立刻着手去办!”
两位大明北疆的宿将,在这简陋的营帐之中,相谈甚欢,迅速就蓟镇东路的防御体系,达成了一致。随着他们的通力合作,一道以三屯营为核心,连接蓟州与喜峰口,并辅以烽火墩台预警系统的新防线,正在京师的东北方向,悄然构筑起来。这道防线,能否抵挡住未来可能的冲击,尚是未知之数,但它至少,给这风雨飘摇的帝国,增添了一份沉甸甸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