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乡城内,喊杀声震天,明军的旗帜已在城头飘扬。县衙附近,刘芳亮被自己最后的亲兵和残存的“老营”精锐团团护住,仍在做着困兽之斗。但他心里清楚,大势已去。四面楚歌,城门已失,再不走,今日便要交代在这里!
他一把揪过那个被吓得瘫软在地的良乡富户周员外,将钢刀架在其脖子上,厉声喝道:“老东西!说!城里可有密道通往城外?!快说!否则我现在就让你全家陪葬!”
那周员外早已吓破了胆,感受到脖颈间冰冷的刀锋,哪里还敢隐瞒?连连点头道:“有……有!在我家后院枯井之下……有一条……是……是以前南边来的大商人走私货物时挖的……可以……可以通到城外东边三里的乱坟岗!”
“好!” 刘芳亮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快!带路!”
他一面命令麾下老营兵拼死抵挡住攻来的明军,一面挟持着周员外一家老小,在那周员外的颤抖指引下,迅速来到其府邸后院。果然,在一口看似废弃的枯井下,找到了一个隐蔽的洞口。
“你们先下!” 刘芳亮毫不客气地将周员外一家推了下去,随即对身边的心腹道:“传令下去!所有老营弟兄,立刻向此地集结!从密道撤退!留下断后的人,放火烧了这宅子,阻挡追兵!”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残存的近万名大顺军老营精锐,在付出惨重代价、勉强挡住黄得功部明军的疯狂进攻后,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般,纷纷涌向周府,鱼贯钻入了那条狭窄而黑暗的密道。刘芳亮最后一个进入,临走前,他回头望了一眼火光冲天、杀声震天的良乡城,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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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良乡城内。
靖南伯黄得功策马立于县衙门前,看着眼前基本被肃清的战场和跪地投降的数千名流贼,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内应“虎子”及其部下的反正,加上他指挥的夜间突袭,一举攻克良乡,歼敌数千,俘虏近万,可谓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虽然主将刘芳亮带着其核心老营兵遁走,不知所踪,但这场胜利,足以极大提振京师军民的士气!他立刻命人将捷报和“虎子”等人,送往李家村大营,呈报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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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乡城东,三里外的一处破败村落。
刘芳亮带着他那支疲惫不堪、士气低落的老营兵,终于从密道的另一端钻了出来。密道的出口,果然是在一处偏僻的乱坟岗之中。他看着身后这仅存的万余名精锐,心中稍定。“只要老营还在,我大顺就有翻盘的机会!”
他下令部队暂时进入旁边的村落休整。这村子早已空无一人,但刘芳亮却敏锐地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迹象——地上有大量马蹄印,角落里有丢弃的草料残渣,甚至还有几处熄灭不久的篝火灰烬……这里,似乎不久前曾有大队骑兵驻扎过?是撤退的明军吗?他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但连日奔波逃亡的疲惫,以及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并未对此太过警觉,只当是溃散的明军路过。他下令士兵们抓紧时间休息,埋锅造饭,补充体力。
夜幕再次降临。
疲惫的大顺军士兵们大多已和衣而卧,只有少数哨兵在村口警戒。突然,一阵低沉的、如同闷雷滚过的声音,从北方遥遥传来,而且越来越近!紧接着,大地开始微微震动!
“怎么回事?!” 警戒的哨兵惊疑不定。
“是……是打雷?”
“不对!是马蹄声!好多马!”
几乎就在他们意识到危险的同时,北方的地平线上,骤然出现了一片移动的黑影!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到那是无数的骑兵,如同潮水般,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村落,疾驰而来!马蹄声如雷,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更让他们感到恐惧的是,那些骑兵的装束,与他们所见过的任何明军或流寇都截然不同!他们头戴尖顶铁盔,身披厚重的棉甲或锁子甲,马匹神骏异常,骑术精湛无比!一面面绣着龙纹或猛兽图案的旗帜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其中一面靛蓝色的镶边大旗尤为醒目!
“那……那是什么兵马?!” 不仅是士兵,连被惊醒的刘芳亮本人,看到这从未见过的军容,心中也升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就在此时,那如同乌云般压来的骑兵阵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喊杀声!那喊声,夹杂着他们听不懂的、粗犷的满语,但其中那几句清晰的汉语,却如同冰锥般刺入了每个大顺军士兵的心脏:
“杀明狗!杀尼堪(满语:汉人)!”
“为了大清!为了摄政王!冲啊!”
大清?!鞑子?!
这两个词如同魔咒,瞬间击溃了这些刚刚经历过一场惨败、惊魂未定的大顺军士兵的心理防线!他们不怕明军,甚至敢于冲击京营,但对于关外那些以凶残和强悍着称的“鞑子兵”,他们却有着发自骨髓的恐惧!
“是鞑子!鞑子来了!”
“快跑啊!”
根本不需要任何命令,原本就已濒临崩溃的士气瞬间瓦解!许多士兵扔掉武器,如同没头的苍蝇般四散奔逃!
“不准跑!结阵!给老子结阵迎敌!” 刘芳亮目眦欲裂,拼命地挥舞着钢刀,试图阻止溃败。他知道,面对骑兵,尤其是在这无险可守的平地上,一旦溃逃,只有死路一条!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挥着身边尚能保持镇定的老营兵,迅速结成了一个简陋的步兵方阵,准备做最后的死战。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
为首的那位佩戴着正蓝旗郡王(阿巴泰)旗号的清军将领,看着眼前这群惊慌失措、阵型散乱的“流贼”,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他拔出佩刀,向前一指,用满语下达了冲锋的命令,并许下了丰厚的赏格!
“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
三千(或许更多)八旗铁骑,如同出闸的猛兽,以无可阻挡的锥形阵势,狠狠地撞向了刘芳亮那仓促结成的步兵方阵!
撞击的瞬间,是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和兵器断裂声!大顺军的步兵方阵,如同纸糊的一般,几乎是瞬间就被撕裂、洞穿!装备的差距、训练的差距、骑兵对步兵的天然优势,以及八旗兵那悍不畏死的凶残气势,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阵型被破,剩下的便只有一边倒的屠杀!清军骑兵如同旋风般在溃散的流贼阵中来回冲杀,马刀挥舞,箭矢飞射,不接受投降,不留任何活口!他们如同最高效的杀戮机器,将目之所及的所有“尼堪”,尽数斩于马下!村落内外,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刘芳亮挥舞着钢刀,奋力格挡着一名清军骑兵势大力沉的劈砍,虎口被震得发麻。他看着自己身边忠心耿耿的老营兵一个个倒下,看着那些装备精良、配合默契、如同来自地狱的八旗铁骑,心中充满了绝望。他深切地感受到了双方在装备、战术、乃至精神意志上的巨大差距!这,根本就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
他从明军的伏击中侥幸逃生,却没想到,转眼之间,便又一头撞进了鞑虏的屠刀之下!这难道,就是天意吗?